九月,魏王拓跋珪列兵黄河岸边,与燕军对峙。燕太子慕容宝率大军即将渡河,忽起一阵大风,漂其船数十艘至南岸。魏军因此俘获船上燕军三百余人,拓跋珪命人传语于所俘燕军道:“尔家皇帝已崩,太子不日撤军,魏燕两家重修旧好,今释尔等,与家人团聚。”将所俘燕军皆释而遣之。魏国诸将皆不解之。
原来,慕容宝自中山出发之时,燕主慕容垂已有重疾,既至五原,拓跋珪暗使轻骑截断中山自五原之路,伺其往来使者,尽执之,使其不通音问。故慕容宝等在前线将领数月不闻慕容垂起居安好与否,拓跋珪使人执所俘使者临河大呼,告燕军道:“若父已死,何不早归!”慕容宝等闻之,不知真假,内心忧惧,士卒骇动。拓跋珪又派其堂弟陈留公拓跋虔将五万骑屯河东,东平公拓跋仪将十万骑屯河北,其堂兄略阳公拓跋遵将七万骑塞燕军之南,对燕军隐隐形成大包围之势。后秦杨佛嵩也率援军赶至,形势已对燕军大为不利。
燕随军太史令靳安言于太子慕容宝道:“天时不利,地处异国,敌军四围,燕必大败,速去可免。”慕容宝斥责道:“孤率十万大军远征塞外,安可不经一战,无功而返,徒靡兵费,必为陛下所轻,群臣所谤,孤自有定见,当待机而作。”遂不听。
靳安无奈,只好告退,与左右叹道:“天何厌之,不听正言,我辈皆当弃尸荒野,不得归乡矣!”
先时,慕容宝从中山出发伐魏,车驾行至幽州,车轴突然断裂,慕容宝问吉凶于靳安,靳安占了一卦,为大凶之兆,劝其回师,再做打算。慕容宝不信,执意前行,今又不听,故靳安有此语,有鸟之将死,其鸣也悲之状。燕、魏相持十数天,太子异母弟赵王慕容麟部将慕舆嵩等以为慕容垂真的去世,而太子慕容宝秘不发丧,遂阴谋作乱,准备杀死慕容宝,另奉慕容麟为主。然事不机密,慕容宝侦知后,将慕舆嵩等人杀死,慕容麟虽未参与其事,然难辞其咎,深自惶恐。大敌当前,慕容宝不欲兄弟相残,心中却对慕容麟起疑,双方隔阂日深。
十月二十五日,北方荒原已然入冬,军中叛乱虽被镇压,慕容宝也深知军心不稳,谣言四起,遂烧船夜遁,拔营东归。时河冰未结,慕容宝以魏兵无船,必不能渡,遂不设斥候,急忙赶路。
十一月三日,天降暴风,一夜冰合,天堑遂变通途,魏王拓跋珪率大军平安过河,他当机立断,留下辎重,选精锐二万余骑,亲自率领急追燕军。
燕军撤至参合陂(今山西阳高境内),忽有大风刮来,天地为之变色,又有黑气如堤,自燕军后面而来,覆盖于燕军上空,久久不散,正所谓黑云压城城欲催,十分骇人。靳安善观天象,一见大惊,急入大帐禀告慕容宝道:“黑盖压顶,北风肆虐,乃大凶之兆,恐魏兵将至,请大王速遣兵御之,以备不测。此地不宜久留,当速归国。”
慕容宝连日赶路,已十分疲乏,此处离燕境不远,故命全军安营扎寨,休息一夜,明日即可安然入境,听了靳安之言,不以为然笑道:“我军去时,已然将渡船全数烧毁,魏军无船,何以得渡?即渡,我军已去十余日,五百里之遥,魏军何以得追?即至,此去我国不过数十里,援军旦夕可至,魏军何以得战?卿危言耸听耳。”
靳安急道:“太子不可轻敌,昔日魏武(曹操)追昭烈(刘备),以五千骑,一日一夜行三百里,大破昭烈于当阳,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陛下命太子率十万之众伐魏,今无功而返,已大为不利,万一有失,太子将有何面目对天下人?”。
慕容麟因部下谋叛,正无法面对太子,见靳安如是说,便想帮腔慕容宝,怒道:“以殿下神武,我军容之盛,足以横行沙漠,索虏(指拓跋部众)何敢远来!而靳安妄言惊众,当立斩以正军纪!”他内心未尝不希望魏军前来,击败慕容宝,他好有上位之机。
靳安大哭道:“苻坚以百万之师,一战败于淮南,国破身死,正由恃众轻敌,不信天道故也!望大王三思。”
司徒慕容德劝慕容宝道:“太史令其言可信,其情可悯,殿下可拨一队人马断后,有备无患。”
慕容宝这才听从靳安之言,命慕容麟率骑兵三万屯于大军之后以备非常。慕容麟以为靳安妄言,半是不信,半是故意,纵骑游猎,不肯设备。
慕容宝又遣数十骑兵向来路去侦伺魏兵,然侦骑以为国境近在咫尺,魏军必不敢来,只驰出十余里,未见异常,即解鞍就寝,待明日回报。
日暮,黄雾四塞,日月晦明。魏军昼夜兼行,于十一月九日晚,赶至参合陂西。燕军在陂东,扎营于蟠羊山南,依山傍水。
魏王拓跋珪连夜分派诸将,围歼燕军,士卒衔枚束马潜进,对山下燕军形成包围之势。
十一月十日,晨光微曦,魏军登山,下临燕营。拓跋珪指着山下燕军对诸将道:“孤降生于此,今猎燕于此,此殆天意乎?诸将可并力一战,灭此朝食。”诸将山呼道:“陛下万岁!”拓跋珪马鞭一挥,魏军如潮水般倾泻而下,势不可挡。
燕军刚刚起身,正在收拾行装,即将东返,毫无防备,见魏军突然杀到眼前,士卒惊慌失措,四散奔逃。拓跋珪纵兵击之,燕兵奔走不及,争相赴水逃命,人马相互践踏,溺死者数以万计。陈留公拓跋虔率兵兜头拦截,燕军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拓跋虔姿貌雄伟,武力绝伦。每恨寻常马槊又细又短,不很趁手,工匠为之做粗大马槊,仍嫌其轻,复缀铃于刃下。每从征讨,常先登陷阵,勇冠当时,敌无众寡,莫敢抗其前者。拓跋仪膂力过人,弓力十石;拓跋虔,槊大称异。时人云:“卫王弓,桓王槊。”
燕国右仆射陈留悼王慕容绍见势不妙,拍马舞刀而来,期杀出重围。拓跋虔挥槊迎上前去,两马相交,战不一合,拓跋虔一槊洞穿慕容绍前胸,其人又力大无穷,遂贯穿绍尸而高高举起,策马奔腾,燕军见之,无不惊骇,于是四五万人,一齐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燕军逃出罗网者不过数千人,太子慕容宝、慕容德、慕容麟、慕容农等皆单骑而出。鲁阳王慕容倭奴、桂林王慕容道成、济阴公慕容尹国等文武将吏数千人被俘,魏军缴获燕军之兵甲粮草数以巨万计,自燕复国后,从未有如此大败,自是攻守异势,魏强燕弱之格局已成。魏王拓跋珪自得意满,打扫战场,择燕臣之有才用者如代郡太守广川贾闰、闰从弟骠骑长史昌黎太守贾彝、太史郎辽东晁崇等留为己用,部将请示如何处置所俘兵丁,拓跋珪正在兴头上,道:“魏燕两国世为姻亲,且朕欲广布恩德,以招怀中原之人,所俘之人悉给衣粮川资遣还。”
然中部大人王建上前奏道:“燕众强盛,今倾国而来,我幸而大捷,不如悉杀之,以疲其国。则其国空虚,取之为易。且获寇而纵之,乃养虎为患,自取其祸。”
拓跋珪思忖再三,乃从其言,尽坑燕之降卒。十二月,拓跋珪率军返还云中郡盛乐城,大排筵席,庆贺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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