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我人生图纸上最倾心最高明的画师,浓浓爱意作笔,勾勒出了我人生的大致轮廓;爷爷,是我生命大厦上最用心最精巧的建造师,夯构起了我生命的坚实地基。
最刻骨铭心的是那一声悠长厚重托着长长尾音的〞舒〞的呼唤,玩的忘记回家的我无论在村子的哪个角落,总能听到那饱含怜爱疼惜略微担忧的号角。于是,再怎么不舍小伙伴的挽留,也准一溜烟踩了风火轮似的窜回家去。当我扑到他的怀里撒娇,拽他的胡子玩儿时,他早已不怪我忘了回家的任性,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慈祥的笑容。
因为爷爷,乡村之于我,是乡音,乡味,乡情,乡愁。
最爱那一抹幽静,夏日午后,风吹树枝沙沙作响,那草,那花,慵懒着,季节的节拍里,蜜蜂和蝴蝶嗡嗡歌唱,小鱼和蝌蚪游来游去。每到下午,姑娘婆姨大婶们各自用盆端着待洗的衣物相约小河边,找块平整干净的石头坐定,将衣裳置入河中浣洗。不一会,河两岸陆陆续续排排队队人多了起来,抓鱼的小孩,打水仗的儿童,从树林里归来釆蘑菇的姑娘,从庄稼地归来锄完地的汉子,遍地笑语欢声。太阳渐渐西沉,放羊的羊夫赶着羊群归来,远远望去,山上仿佛飘着一片白色的云,这云慢慢移动,近了,才看出来是一只一只白色的羊。羊夫手持牧羊铲,铲一丁点土,向远处四面八方挥洒,眼角的余光必须照看住任一只羊以防其离群远走。笑声,叫声,歌声,在山野间小河边回荡,热热闹闹的一幅乡村晚景图。
小河边的山洼里,是我们家的祖坟,也就是说我家的祖坟依山傍水,爷爷的爹略懂风水,“康者,糠也。因轻易被风吹,故需避风。”因此老爷爷给自己找归处时选择了这片靠坡又靠河的小盆地,自己开荒种上庄稼,靠近坡道的地方还种了松树,靠近小河的地方也种了野山棘,以保护庄稼不受牛羊的蹧踏。
每年清明祭祖日,爷爷总会早早起床,将麻纸折好,写上故去的亲人的名字,带上一瓶烧酒和些许水果,上坟去。每到此时,小小的我总是吵着要跟他一起去,奶奶告诉我说女孩儿是不可以去坟地里的,男孩才行。爷爷瞪奶奶一眼,不顾奶奶的反对拉起我的手就走,我带着胜利的微笑朝奶奶扮个鬼脸,只听奶奶说道〞这老头子,亲孩子亲的啥也不知道了。〞
祭祖完毕,回来的路上,我会在小河边玩上一会,爷爷坐在地头上的树荫里,取出他的汗烟带,用烟锅舀一点旱烟,拿火柴点燃,吧达吧达吸了起来。他吸烟的样子甚是陶醉,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微微笑着,望向远方的田野山峦,此时此刻,走过的田间地头,趟过的雨雪泥泞,撑过的穷苦拮据,随着那吐出的一圈圈盘旋的袅袅的烟卷升腾,化作一片片悠然的白云,自由自在在天空舒舒卷卷。
记忆中的乡村,如诗,如画,如梦,如歌。记忆中的爷爷,一米七几的个头,微微发胖的身材,一身蓝色的中山装,一顶洗的发灰的老头帽,腰里系一根腰带,走起路来有着企鹅的憨态和可爱。爷爷出生于1925年,在家排行老三,青年时恰逢征兵,每家要出一个男丁,本来准备让他当兵,却不料生了喉部疾病,便让二爷爷去了。爷爷的病越发严重,喉部肿的像桃子,疼的无法下咽,躺在床上几天起不来。在那个医疗条件极不发达的年代,这个病无疑是无药可治,这可急坏了爷爷的双亲,眼见着爷爷一天天消瘦下去,他们四处求医问药,希望遇到救命神医。就在全家陷入惨淡愁云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修锅外乡人,听说了爷爷的病症后,主动说自己学过针灸,可以试试。无计可施的家人只好将外乡人带到爷爷床边,经过简单的针灸处置,爷爷吐了一口浓黑的污血,喉部肿块竟然慢慢消退下去,病渐渐好了起来。
爷爷小时候,上过私塾,学的是《百家姓》、《弟子规》、《三字文》等承蒙识字课本,上过五年之后,基本的读书写字没有问题了,在人们眼中也算得上是半个文化人了。爷爷继承祖业,能看风水,解日头(办理红白事的日子),还会写对联。乡里相邻,遇到红白事总找爷爷,爷爷并不收钱,大家心里过意不去,带瓶酒,带条烟,有的还会随心留下二三十元钱,或者一些罐头之类的食品。红白事办事的日子,如果是本村,爷爷必带我去吃席,如果是外村,爷爷必带回我喜欢吃的烧肉丸子,糖果花生等零食。小时候的我,从来不缺零用钱和小吃的,每逢赶集,爷爷拉着我家的小毛驴卖点吃不完的农产品,顺便帮我买苹果回来。苹果放在他腰间的腰带里,他回来时,我眼巴巴的四处寻找买回的东西,他像变戏法似的从腰袋把苹果倒在炕上,苹果咕噜噜的一个个滚出来,一如我雀跃的快要跳起来的欢乐的心。爷爷的腰带,比圣诞老人的袜子要好百倍千倍,他只属于我一个人,只属于我一个人独一无二的记忆。
写到这里,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斯人已逝八个年头,那些好,那些爱,却是滋养我生命的琼浆,每当艰难来临之际,那些爱给我勇气和力量面对一切。梳理童年,让爱的暖流温暖生命,重建自我,出发即回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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