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的腊月二十四,寒冬深夜。
萧瑟的北风像一把锋利的匕首重重的划过西北的大地。
静谧的星空挂着一盏残缺的月亮。
远处的荒山,像个沉睡千年的老者,在星光下映出它起伏的轮廓,幽幽暗暗。
干冷的空气似乎像是冻结了时间,这个西北小镇安静的很诡异。
除了远处几声犬吠,镇子静的似乎都能听到针尖触地的声音。
彼时阿宝家的灯亮了起来。
三岁的阿宝裹着拖地的大棉袄,里面挂着一件破旧的小背心儿,圾拉着像船一样的大拖鞋,站在院里小土堆上,踮着脚尖哆哆嗦嗦的,趴在院墙上嘤嘤嘤嘤的哭喊着,
“娘,呜呜呜呜,娘.....呜呜呜呜。”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阿宝的哭声,分外响亮。
“老婆子,听,是隔壁阿宝家,孩子哭声,没出事吧。”
吴大爷捣捣了身边熟睡的吴大娘。
吴大娘翻了下身,睁开眼睛定了定神,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声音,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是阿宝娘要生了吧。
前两天阿宝爹下矿上临走的时候说起过这事,说帮着给照应下。
“老头子,快,起来,去看看,估摸要生了。”
老两口子快速的裹上了棉衣出了门,手中的煤油灯照照了院墙的那边,只看到阿宝的半个脑袋,一双肿的和桃子似的眼睛,吴大爷扯着嗓子喊 “阿宝,阿宝,不哭,不哭,怎么啦? ”
阿宝抽噎着已经说不清楚话了,吴大爷只听到一个字 “娘”,老两口急急忙忙的找了梯子翻过了院墙,看到全身冻得通红的阿宝,吴大爷一把抱起了孩子,急匆匆的往房子里走去。
一进门吴大娘就把吴大爷怼出了门外,赶紧去叫王阿婆,女人生孩子有啥好看的。
王阿婆是这个镇子上唯一的接生婆,从她手里不知接生了多少孩子,她像神一般的存在,受到了整个镇子上男女老少的尊重和敬仰,她就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命婆。
吴大娘心里暗自思忖着只要王阿婆来,阿宝娘就一定没事了。
只见阿宝娘躺在铁焊的床上,双手用力的抓着床单,苍白的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滚,凌乱的头发,一缕一缕的粘在脸颊脖颈上,殷红的鲜血浸透了整个床褥,那血红的让人可怕。阿宝娘挣扎着用力嘶喊着,旁边襁褓中熟睡的女婴也被吵醒了,哇哇的大哭起来,吴大娘弯下腰抓紧抱起了女婴,快快的一手哄着手上的孩子,一面在这个简陋的屋里寻找盆子和毛巾,“阿宝,快,给大娘找下盆子和毛巾,打盆水。”
阿宝很听话的打来一盆水,吴大娘捞起旁边的热水壶,掺了进去,吴大娘拿起热热的毛巾就给阿宝娘擦了起来,“别紧张昂,大娘在呢,疼了喊出来昂,一会就好了,昂。”
阿宝娘咬着牙,用力的点点头。
没过多久,就听到院子传来两三人急促的脚步声,“老婆子,王阿婆来了。"
吴大娘起身迎了迎王阿婆,这个60来岁的老婆子,瘦小精干,银白色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梳的整整齐齐,挽成一个发髻在脑后,一套黑色金丝绒的棉袄棉裤,工整而又精致,身上背着一个大的药箱,说是药箱,其是就是一个铁皮盒子,因为用的太久,铁皮盒子都磨的有点发光了。
王阿婆一进来放下盒子,清洗下手,然后找了两个枕头垫在阿宝娘的腿下,吩咐吴大娘去烧点热水和热酒过来,从箱子里翻出一卷白麻布,蘸点烧热的酒精仔细的擦拭着眼前这把剪子,擦完放在身边一张干净的白麻布上,然后双手放在了阿宝娘的肚子上,“闺女,你好好配合阿婆,别紧张,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来,先缓口气,别用力。”
阿宝娘点点头,长舒口气。
“吸气,呼气,好,用力。”王阿婆的双手顺着阿宝娘的肚子往下推,随着阿宝娘的用力,她缓慢的,顺势而推,一边看着阿宝娘的脸色。
“来,闺女,咱再加把劲,孩子马上就出来了昂,听俺的。”
“好,吸气,呼气,用力。”
“闺女,再使把劲,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啊”,阿宝娘大喊一声,用尽全力...........霎的,只觉全身一松,孩子生下来了,哇的啼哭声响彻整个房间。
王阿婆接住孩子,“是个闺女”,拿起旁边的剪子,剪了脐带。
王阿婆清理完毕,将孩子裹好放到了阿宝娘的枕头边,长舒了一口气。
王阿婆站起来对着吴大娘说,大婶子,你待会给熬点鸡汤,大闺女身体虚,补一补,还能多下奶。”
吴大娘拉着王阿婆的手两眼含泪说,“谢谢,大妹子,谢谢你啊,好人会有好报的。”
王阿婆笑笑说,“她大婶子,别客气,这是我该做的。我也忙完了,我回去了。”
阿宝娘有气无力的指着床头一个红漆大木箱说,“留步,阿婆,吴大娘,麻烦你从柜子底下给我取下一个蓝色的包裹。”
吴大娘照做,阿宝娘打开叠了一层又一层的包裹,里面放着几张皱皱巴巴的钱,有五角,一元,十块,二十块。凑了40块,“阿婆,这些钱你收着,不多,谢谢您救了我娘俩的命,一定要收下。”
王阿婆退了退身,摆摆手说,“大闺女,心意已领,钱不收了,你留着坐月子使。”
阿宝娘捏着手里的钱执意要给王阿婆,王阿婆一再退让。
吴大娘见状,接过阿宝娘手中的钱向王阿婆耳语了几句,王阿婆才收下了。
王阿婆对着阿宝娘说,“大闺女,我就收下了,那你好好养身体,我就不多留了。”
阿宝娘笑着点点头说,“恩恩,王阿婆,我就不送您了。”
吴大娘这就起身送了王阿婆出门。
站在门外的吴大爷也跟着一行送王阿婆出了门。
这才发现天已经都蒙蒙亮了,院里的公鸡 “喔喔喔喔” 的开始打鸣了。
亮堂堂的月亮挂在天上,照的整个小镇异常明亮。
一宿未合眼的吴大娘和吴大爷安顿好阿宝娘这边,这才熄了灯,翻过院墙,回了屋子休息。
第二天阿宝爹下井回来,阿宝站在院子里的小土堆远远的看着爹回来了,招着小手高兴地喊着,“ 爹,爹,妹妹。”
阿宝爹抱起阿宝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进了屋子,看着床上的孩子,兴奋地抱起了孩子,在满屋子里走来走去的,阿宝娘起身靠着床头,虚弱的说 “ 昨天多亏了隔壁的吴大娘老两口,我娘俩才捡了条命,走了一遭鬼门关,你一会去上他们家,好好感谢恩人。”
阿宝爹高兴的满口答应,“我一会就去,那老两口是热心人啊。”
阿宝爹把手中的孩子放到了阿宝娘跟前,逗了逗熟睡中的老二,坐在床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顺势拿起,阿宝娘用脚踢了踢他,白了他一眼,阿宝爹这才起身出了门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心情顿时变得沉重了起来,镇子上的计划生育查的正紧,眼瞅着三个孩子都还没落户,阿宝再过一阵子就要上学了,到时候街道办的来查,罚款不说,工作恐怕都会保不住。
阿宝爹站起来,踩灭了手中的烟头,回了屋子,站在炉子旁拿火钳捣了捣炉膛里的余灰,又添了几块煤渣,低头沉默不语。
阿宝娘看着一旁呆站着的阿宝爹,“傻愣在干嘛,去拿柜子里的尿布。”
“娃他娘,这几个孩子落户现在可是紧要事也是麻烦事,街道办给咱定个超生,这工作恐怕也要丢了,你也要受罪啊。”
阿宝爹坐下,低着头,看着坐在脚边正在玩耍的阿宝,一脸愁容。
“那咋办,生都生了,难不成扔了。”阿宝娘没好气的说着。
阿宝爹继续沉默不语。
孩子的问题像一块大石头压在阿宝爹的心里。
该何去何从?
未完待续,继续期待超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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