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收完小麦,地里的麦穗被我们捡了一茬又一茬,换来的西瓜开始躺在床下,秋播才火急火燎地开始。犁华张庄、大于庄还有白楼大队,目之所及都开始忙碌起来。夏天到秋天,光照时间慢慢变短,只能种一些很快成熟的作物。玉米、大豆、花生、芝麻、红薯,农民们有他们自己的打算,风风火火把种子、小苗种下,浇上定根水,一切都靠他们自己生长,中途也去施个肥,锄个草,打个药,其余时间都是等待,等待他们抽叶、开花、结果,等着天气慢慢转凉。
种子到种子的中间环节往往能给我们带来更大的欢乐。掐出水的玉米、青嫩的毛豆,乳白的花生,总之,赶在他们还没变老之前,掰下、摘掉、拔出。只需一道简单的烹饪工序——水煮,即可发挥出他们最美的味道,味之所及尽是故乡。锅盖上谷物的香气升起又消散,烟囱里的炊烟时聚又时散,我们围坐在灶火边,热汗连连。等待终归是值得的,自然的馈赠总是妙不可言。
中秋未至,秋收已经逐渐展露势头,砍玉米、割豆子、杀芝麻、挖红薯、摘柿子……一切活动都与收获有关。河堤两旁的芦苇在风中摇曳,将夕阳的温柔全都捉了去。芝麻要赶在合适的时间杀,不能太青也不能太熟,杀下的芝麻捆成捆儿,放到驾车子上拉回家,靠墙码成一排,直到秋日的阳光把厚厚的种荚晒裂开,奶奶就会在地上铺上一张布,抱一捆芝麻,让它头朝下,用镰刀不断敲击芝麻杆,将里面又白又肥的芝麻籽给赶出来。赶出的芝麻里面往往还有些细碎的芝麻叶,捧一把到手里,采用人体自制鼓风机,吹掉里面的叶子,喃一口到嘴里,使劲儿嚼,真香!收集的芝麻大部分拿出去榨油,小部分则会拿来做些芝麻盐或芝麻糖这些小零食。刚蒸好的馒头,掰开,铺一层芝麻盐,又香又咸,有时候饿了直接撮一把到嘴里,也是清贫日子里的美好时光。芝麻糖不多见,我也只在生病的时候才有幸吃过一次。
相比于芝麻的“杀”和“赶”,大豆则遭到非人的待遇。即将成熟的大豆先是从地里收割回来,然后直接就近原则摊晒在地头边的大路上,任凭路上的行人、来往的车辆来回碾压。在沙沙作响中,黄豆们乖乖地被抖搂到最底下,为了保证豆子尽可能从豆荚中脱落,农人们还会用大叉子来回翻弄豆萁,不过总是不得尽收,等到农人把大部分豆子都收走了之后,那些被大车碾压留在地缝里的豆子就是我们和鸟儿的了,上学的时候抠一波,下学的时候再抠一波,抠出的豆子,攒起来,等到了一定的量,被大人们无情没收,倒入集体粮仓,换来口头表扬一次。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北地河里的水干了好几回,坑洼处的芦苇开了,秋风吹得芦花满天飞。挖红薯分两大战场,主人家负责主战场,几乎将所有的红薯一网打尽,直等到主人将红薯装车回家,我们迅速开展次战场,在对这片地做了一番详尽的“地质考察”后,发现,这块地下窝藏着部分小红薯羔。为了防止招引黄鼠狼或者地鼠,我们需要就地将其挖除并就地消灭。垒灶台、放红薯、拾柴、点火,共计用时俩小时,烤红薯共计用时5分钟。红薯还没烤熟就被迫不及待地瓜分了,每个人的牙齿和嘴巴上都沾满了黑色的红薯皮。空旷的田野和上升的炊烟立刻把我们暴露了,被发现之后,少不了远处大人们的厉吓,我们赶紧把火熄灭,在旷野里来回游走,和常年驻扎在地里的太爷爷、太奶奶们闲聊,直到天黑后才敢回家。
秋收很快就要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是漫漫的寒冬,绿油油的小麦很快又占领了华北平原。寒冬来袭,我们的早自习依旧。一年级就开始上早自习我承认是我们卷了。我们会在早自习结束回去的路上,收集路边没有被摘走的棉花,用火柴点着,捧在手心里,不断对着它吹,制造出暖气,等到棉花被熰(ou,三声)完,我们的手也被熰黑了。
村里的羊毛大概就是这么被我们薅光的,大人们最大程度的容忍着我们的顽皮,我们在阳光普照、雷电交加、冰霜雨雪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