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稀记得那晚夜凉如水，我站在阳台上看见了星星。飞机从低矮的建筑上飞过，我误以为那是流星，用手做出祈祷的姿势对它说：让我考师大吧！”
“不过，假的流星没能保证我愿望成真。但好在，我还没说出口另一个愿望现在实现了。”
苏潋和徐蒙坐在操场的绿草皮上，盘着腿面对面坐着。
“你的另一个愿望是什么？”
“秘密。”
……
2017年6月22号晚上十点，苏潋守在电脑前等待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重要到那时的她以为能决定自己一生命运的数字——高考成绩。
全家人守在电脑旁边，时间仿佛回到了17年前苏潋刚出生的时候，全家都守在病床旁。同样的心情，同样的期待，只不过这次的等待者多了一个苏潋而已。
10点一到，高考成绩查询的网就挤不进去了。苏潋连续点了好几次“查询”才最终查到了自己的高考成绩。
523分。
这意味着什么？自己所在的省高考一本线是547分，二本线是480分。本来以为能够上师大的苏潋，却比一本线低了20多分。
脑袋像卡壳的钟表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转动，苏潋机械地站起来一个人起身走进房间里，没有任何表情，可能已经忘记了哭泣。
她知道自己只能上二本了，从书架上拿出拿出招考指南，想看看历年523的学生能上什么大学。苏潋一边翻招生考试报，眼泪一边滴，考试报上面的数字被滴花了，模糊得根本看不清，就像自己的未来一样。523分能上什么大学？不过是学院罢了，更是大人们口中的野鸡大学。
“请查到成绩的同学将高考成绩发给我，便于统计。”班主任发在班群里的一句话，开始了今晚在等待成绩之后的第二次沸腾。考得好的学生直接在班群里发自己的成绩，配上一些表情包，好像今晚是个应该狂欢的夜晚。
苏潋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看，肖媛584，刘向杰527……所有人都比苏潋好，所有人都在炫耀，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自己。
苏潋在手机上输入“苏潋，523分”私发给班主任，她感觉心的位置有那么一把碎玻璃，割得生疼。或许在那一刻，她似乎能够理解那些高考失利跳楼的学生的行为了。对啊，三年的骄傲碎成一地鸡毛，谁不会心灰意冷？
发完信息，关灯睡觉。只有睡着了才不会看见不想看见的消息，才不会胡思乱想。苏潋一闭上眼睛，眼前全是徐蒙的模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候想起他。
想起她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
三月份的法国梧桐还没有落叶，青青翠翠的，像是在迎接什么。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洒下来，在地上形成光斑。抬起头，看不见完整的太阳，只有一点光晕，和树叶一起形成了好像摄影师镜头里的美妙作品。
少年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穿着宽大的校服，却还是很“心机”地漏出校服里的白色衬衫。阳光刚好打在他的脸上，一半暗，一半亮，却又异常和谐。高高的，瘦瘦的，小麦色的皮肤，给人很健康的感觉。他的鼻子很挺，眼睛很亮，有几分狡黠。干净、清爽，就像三月的风。
徐蒙对苏潋来说是她的光，她的梦想，她内心最深的一个秘密.....如果说人的心是一个柜子，那徐蒙就是一个上了锁的抽屉，苏潋不敢轻易打开，可他却客观存在在那里。苏潋喜欢徐蒙，从高一开始，从苏潋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开始。很直白的喜欢，却在“早恋”罪名下没有滋生的土壤。
他大她两岁，高她一届，年级的差异像一条巨大的横沟在他们中间。她读高一的时候，他高二；她高二，他高三；她高三那年就再也不能在学校看见他。
苏潋很早就打算对徐蒙说一个秘密，只不过是要在她配得上他的时候才会告诉他。何谓配得上？在苏潋看来不过是考上和徐蒙相同的大学罢了。
不过现在没机会了，这样苏潋至少不用承受告白失败的痛苦，因为她本身连告白的勇气和机会都没有。
凌晨一点过，苏潋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她夜晚所有的想象。是潘雯雯打来的，苏潋下意识把电话挂了，这个时候的电话，谁打来的电话不是和考试有关呢？
潘雯雯连续打了两次，第二次苏潋接了。苏潋需要一个人倾诉，关于高考也好，关于徐蒙也好。一个人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另一个人，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的其中一个。首先，完全信任秘密的倾听者；其次，就算秘密被别人传出去，也能坦然面对这件事所带来的所有。潘雯雯满足第一个条件，除了她，苏潋也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狼狈和颓废。
“喂，苏苏.....”潘雯雯的声音给人感觉像哭过了的样子。苏潋不傻，她听得出来，更何况她自己也是这种情况。
“没事，我也没考好，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苏潋用一种安慰的语气给潘雯雯安慰，同时也给自己安慰。没事，能有什么事呢？
“我们去复读好不好？”
“我不知道。”
“你不想考徐蒙他们学校了吗？”
“想。但是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想和考试有关的事。”
她们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聊到了考试偶然性，聊到了对未来的恐惧，聊到了徐蒙，聊到了更多……
苏潋打完电话，随手登录微信和QQ，全是问自己成绩的消息。苏潋把所有的信息都删了，一条也没有回，包括“三月”的信息。苏潋给徐蒙的备注是三月，因为他是三月的风，吹得人心里柔柔的风。
第二天早上，苏潋6点过就起床了。与其说是早起还不如说是一整晚都没怎么睡，那样的结果谁又能睡得着呢？
家里没人，爸爸妈妈都走了，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偌大的客厅，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更显得苏潋的落寞，和她的心遥相呼应。
整个人压抑得难受，她打算去河边跑步。生物课上说，人在运动的时候，身体会分泌出乳酸，这是肌肉会感到酸痛的原因。是不是这样，心就不会有酸涩和疼痛的感觉了呢？
跑完步苏潋坐公交车回学校拿成绩条。她好像必须要面对所有她并不想面对的东西，而且是一个人。
一到学校苏潋就看见班上的同学围在讲桌前面，热闹得很，好像在讨论什么东西。有可能是昨天湖南台热播的偶像剧，也有可能是王者荣耀又出什么新英雄了……苏潋没有凑过去的兴趣，索性就在旁边拿起手机刷了一会儿微博。她只想赶快拿完成绩条就离开，她怕看见任何人，更怕看见肖媛和刘向杰。他们三个在班上玩得最好，而这三个人里面，苏潋是成绩最好的，肖媛第二，刘向杰一直傻乎乎地排在最后。不过这次刘向杰真的翻身做地主了，连苏潋都怕看见他。
一场考试，很大程度上决定一个人的一生。这是高考最不公平的地方，也恰恰是它最公平的地方。不管你以前如何如何，只要在这场考试中失败，就代表你是loser，至少在世俗看来，以前的17年你都是loser。
“苏潋好像才考了523，你们过来看嘛。”站在讲桌中间最显眼位置的男生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声音大的有些令人吃惊。公鸭嗓的声音刺痛了苏潋的心，夹杂着讽刺，也划破了苏潋尽力维持的那点自尊。
苏潋装作很淡定的样子走过去从男生的手中夺过成绩条，说了一句“关你屁事”，留下一个炫酷但是悲壮的背影走了。
她走到校门口拨通了潘雯雯的电话，她想和她一起去复读。因为自己是苏潋，是个很优秀很优秀的女孩子，会考上很好的大学，会过上很幸福的生活，会和徐蒙一起实现她所有的幻想……晚一年又有什么关系，晚一年上大学的苏潋还是苏潋。
“喂，雯雯。你想好要复读了吗？”
“没，其实我不想复读。”
“哦，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其实你可以先填志愿的，如果掉档了再去复读也可以。”
“嗯。拜拜。”
苏潋走到公交车站，抬头望向天空，干净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太阳直射在地球上，火辣辣的，一如他们考试完的那天下午。她以为自己解放了，可是苦难才刚刚开始。那不是终点，也不是新的起点，只不过人生轨道中那么一个很小的转折点。只不过那是一个急转弯，转到她头晕目眩还没有结束，驶向正确的方向。
上公交车，刷卡，找座位。一切都在重复进行，像上学时候那样。简单的动作在肌肉形成记忆，不需要思考，也没有第一次的紧张。如果人生就像坐公交车那样简单该有多好！
苏潋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飞驰的景物，就像彩色电视机里面不停切换播放的画面，那么生动，不容忽视。这样的绚烂会持续多久？大概是一个夏天吧。用四季的积累来换一个夏天的茂密，值得吗？苏潋的脑袋放空，开始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悲伤的人看待任何事物都是悲伤的，就连平时最绚烂的花，苏潋也有为其哭泣的冲动。为它不能永久绽放哭泣。
“嘟嘟——嘟嘟——”苏潋腿上的手机响起，显示江含慧来电。
“喂？”
“苏潋，你要去复读吗？”
“不知道。你想去？”
“对。我找了好几个学校，不知道去哪个。其实如果你想复读，我们可以一起去。以你的成绩，应该交不了多少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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