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沉

老房子侧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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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石譲先生的《菊次郎的夏天》一直是我的手机铃声跟随了我多年。

外婆打电话过来，我很忙,常常忘记回她老人家电话。隔着有我俩照片的手机屏幕，外婆叫我务必通知她的子孙们,（我表兄、表姐）这个月底之前一定要回家一趟，哪怕只是住上一晚也好。外婆不识字，唯独认得我在手机里备注的乳名，所以我成了外婆与外界之间取得联系的唯一渠道。

她常常隔着几千里的距离，在电话里跟我说：“见不到你的人，能听到你的声音我也满足了。”

原来，开高速公路了，老房子要拆了，我们要搬家了，我们可以住上新的楼房了。

在这个大到可以容纳四户人家的大房子里，有着我外婆一生中最珍贵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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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今年九十一了，这陪伴她大半辈子的房子要拆了。

她说：“以前一到过节，一家人就会坐在大厅一起吃饭，一起热闹。还有大厅里摆放着制作白果的石臼，储藏间里的手推石磨，制作豆腐用的木模具，以及大石磨。这些都是节日时，用来制作食物的工具，大家伙一起谈笑风生，互相帮忙制作糕点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恐怕这日子以后是不能再拥有了，新建的楼房再好、再大也容纳不下了。”

是啊！老房子也霸占我童年的一大部分，我印象里最深的是大厅里的凳子。外婆家的凳子很有特色。据说是舅舅们自己制作的，几个舅舅都心灵手巧，会手工制作篮子，还会很多。我大舅舅是一位很出色的石匠、二舅舅是木匠、三舅以前当过村干部、四舅经商。在当时的社会，要会一门手艺才能养家糊口。好在他们四个人高马大的，各有所长。

以房子朝向为中线，左边一前一后有着两把凳子，一把长的、大的在里头倚靠在大厅左侧，一把圆的、短的在外头倚靠在柱子中间。我们的背都有依靠，右边则对称。吃完晚饭后，大家就会聚集在大厅聊天，说家常，也商量一些大事。通常，大舅舅坐在左边里头那把长凳子上，翘着腿，伴着拖鞋摇摆的声音。我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能想起这么多有关他的。四舅则坐在左边外头的那把圆椅上，时不时接上一些电话。右边里头坐着二舅，总是会抽上一根烟，二舅超级像大舅舅的，所以他们的姿态也相似。后来我想念大舅的时候我都会偷偷看着二舅。三舅则坐在右边外头的圆凳子，三舅的笑容最甜了。

外婆手里拿着扇子，四个位置轮着坐，今天这边，明天那边，长期重复。

孩童时的我，可调皮了。拿着外婆手里的扇子轮着给舅舅们扇过去，我也在舅舅们身上磨蹭，在他们腿上盘踞，在他们翘着的腿上荡秋千。舅舅们总是夸我亲切，跟他们一点距离没有。

我们的欢声笑语传遍整个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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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舅舅、舅妈们都渐渐老了。他们就跟我的父母一样在背后默默宠爱我。我上高中时，打电话回去总是询问我最近情况跟成绩。上大学时，知道我一直在外头兼职，就叫我别累着，喜欢吃什么自己去买。工作时，会过问我工作上的事，但更多时候给予了我自由。我今年二十好几了，到目前我每年都收到他们为我准备的过年红包。而且如果他们来到我在的这个城市，一定会记得叫上我一起吃个饭，逛个街，聊个天。我就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牵挂。这也是现在我为什么老要打电话回家的原因，是习惯，也是安全感。

小的时候，我常常背着舅妈，拿着斗箕跟表兄们去抓鱼，炸鱼。每次找借口要斗箕都被舅妈看出破绽，我还以吃两碗米饭来说服外婆，只有这样外婆才会妥协让我去溪里抓鱼。表兄们会带上我，帮他们做些小事：比如提个装鱼的桶。我们还常常去山上烤竹筒饭，也偷过李子、桃子等等。表兄、表姐与我之间的感情毫无保留，我们好着呢！我常常也会跟他们撒娇。

在外婆家，也有着几位我的发小，我们四处滚爬着长大，感情深到难言喻。

孩童时的我多病，外婆背着我在那条小路上走了不知多少个来回，也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无眠夜晚。好在如今我健康成长了。

正面图，都是满满的记忆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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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外婆：“房子要拆了，心里头有什么感受”

她回：“我这一辈子过得好漫长但又好短暂，这个地方载满了我的回忆，里头喜怒哀乐均沾。”

我想她跟我一样，很想念两个人：大舅舅跟大舅妈。在深夜，在街角，在翻开熟悉的物品，见到熟悉的面孔，甚至经常傻傻地盯照片大半天不说话。那时候的想念，没有声音，却总是让人忍不住痛哭；那时候的怀念会让你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外婆言语里的顾虑是怕一家人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一起坐在大厅聊天的日子不再出现；外婆顾虑的是新的楼房会不会割断亲情间的纽带。外婆顾虑的是因为时间的流逝，我们兄弟姐妹之间的互动跟交流会不会变得越来越稀疏。

我在电话里跟她说：“这个月，我们一定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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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了，要工作了，以前答应外婆的要两个月回去看她一次，变成了半年一次或者一年一次，人生又能有多少个一年又一年呢？趁着现在还有机会，抓紧手中的电话使劲打吧！买上车票使劲回家吧！放下手头工作，使劲陪她老人家好好的聊聊天吧！回到家，帮她洗个衣服，拖个地，做个饭，好好地和老房子留个影。

老房子承载着外婆的青年、中年和老年，伴随着爱情，亲情，这是她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她保护不了了，心里是难过，是失落，更是害怕。

她怕什么，我们这些子孙早已心知肚明。

早早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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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这篇文字，真是泪流满面。

老房子保佑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