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伊见自己如浮萍般向河心处荡去，人却急了，扫视着河面嚷道：“我们家阿利呢？”
撑船人不语，小伊更急了，回身去看刚才落水的地方，却发现阿利就在背后的船头蹲着。小伊感到很不好意思，红了脸瞄向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又对阿利埋怨道：“你上来了怎么也不出声，没看到我在找你？”
阿利没搭理小主人，而是时不时吐着舌头抬眼去看撑船人。小伊猜想，或许是刚才落水淹傻了，也可能是坐不惯船的缘故。
小伊开始环顾四周，这里清波荡漾，也许是视角的变换，小伊觉得两岸的风景变的与众不同起来。
“清醒了吗？清醒了就别傻愣着，赶紧帮我撒种子。”撑船人突然说起话来，声音浑然有力，应该是年轻人。
小伊有些不解，先是用手拧了拧身上湿淋淋的衣服，才掀开身下坐着的白布口袋，发现里面竟都是拳头大小的布包，上面用朱砂写着：玉蝶、洒锦、云凤、红台、桃白、小舞妃......小伊拿在手里一包，不知道怎么拆开。正在翻来翻去摸索着，年轻的撑船人却咂的一声道“小鬼头，对着口袋吹口气。”
小伊鼓起了腮帮子，却喷的小布袋满是口水。这时，这包名叫春晓的布包抖擞了一番自己主动张开了嘴巴。里面的莲籽颗粒饱满，白晃晃的很是喜人。
“笨蛋，撒过种子吗，就像喂鸡撒粮食一样，丢到河里。”
接连被叫小鬼头和笨蛋，小伊心里不服气了，说道：“你才不懂。”心里又想：你才没种过地，撒种子怎么能像喂鸡一样呢，散开的不匀称，长出的庄稼扎堆，是要减产的呀。
小伊抓了一把莲子攥在手心，依照以往奶奶的手法，松开食指和中指，胳膊画着圆润的弧线将种子抛了出去。莲籽如雨点般均匀的落到水里，砸开一朵朵跳跃的水花。
撑船人看在眼里，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这还像点样子。”
小伊却不屑的背过脸去，认真的做起播种人该干的事。
一叶小舟在开阔的水面上，划着曲线，生怕遗漏了任何一点地方，荒废了这肥沃的水域。
“这么深的河水，种莲花能长出来吗？”小伊身边的小布袋已经个个空荡荡躺在船厢里，此刻正甩着发酸的胳膊，问撑船人。
“我的莲籽哪有长不出的，只要我愿意，大海我也能让它开满鲜花。”撑船人道。
“你见过大海吗？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小伊明显不屑一顾。
“你见过？”撑船人似乎也累了，摘下头上的斗笠，扇着风看向小伊。
小伊此刻总算看清了这张面孔，它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如此的年轻而且风度翩翩，河面上吹来的清风，此刻正挑弄着他那散落下来齐腰的长发，一双眼睛更是清澈如水，让人不敢直视。
“没，没见过。”小伊低下了头，去玩弄衣襟上刚才遗落的一颗莲籽。他突然又倔强的抬起了头，“但是我在电视里见过，反正深不见底，不可能有这么长的叶子能穿过海水漏出水面。”
“见识短。”年轻的撑船人，把目光放到了岸上。
“你的小船很漂亮，是什么木头做的。”小伊问。
“这是兰舟，上千年的木兰雕琢而成，坐着它能驶向天空，翱翔在云海。”
“云海？”小伊趴在船沿上去打量小船的外壁，上面果然手绘着云形的暗纹。“你很会讲故事，你是我见过第三会讲故事的人，不，算上奶奶你是第四。”小伊支起身子，突然想起地里即将收割的金黄色麦田，又问：“它能行驶在麦穗上吗，起风的时候，麦穗摇晃起来就像水面上的浪花一样。”
“小意思，你想试试啊。”
“啊？”小伊听到可以试试，有点不敢相信。
“等荷花开满水面，我可以带你试试。”
“你果然不懂种粮食，那时候麦子早就收光了。”小伊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话太不可信。
“时间有时会很奇妙，谁说的好呢。”
小伊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说话很像我爸，他总是对时间充满敌意，总是把没时间了没时间了挂在嘴边。不过刚才我在水底下，时间确实好像变慢了，我能清楚的看到草叶飞落的每一个瞬间。”
“所以你应该能明白，莲籽虽然春生夏长，但是对它自己来说也是漫长的一生呢。”
“春生夏长？这样多好，不会像麦田，要经过长长的冬天，太冷了，太不好过了。”
“没有厚厚的积雪覆盖，你能看到今天这么大的麦穗吗？这些草木的精神也是很值得你去观察的。”
“我天天在观察呢，但是似乎没你脑子想的这么多。你看到了麦穗上面飞舞的蝴蝶了吗？我是第一个发现它们很神奇的，我的同学，都说我魔怔了。你呢，你看的到吗？”
“我当然看的到，它们可是麦田的精灵，你要仔细一点观察它们，就会发现它们还有许多秘密。”
撑船人的话让小伊陷入沉思，他扫视着岸边的杨树和百花，突然感觉这个人不一般，像个神仙一般的存在。
“你住在哪个村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哈哈，你见过河流两岸所有的人？”撑船人反问。
“这倒没有。”小伊皱起了眉头。
这时，一直蹲坐在船头的阿利，开始不安起来，嘴里哼哼个不停。小伊看了它一眼对撑船人说：“阿利不喜欢坐船，太阳升高了，我也该回家了。”
撑船人抬头看了看太阳，便扭转船头朝岸边划去。船头离岸边草丛还有很远的距离，阿利就半蹲着想要早早的跳上去，看来它已思念陆地很久了。船近了，阿利纵身跃到河岸上，回头看向撑船人，小伊也跳下船，一人一狗看着这位年轻的船夫。
“小伊。”船夫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小伊有些诧异。
“怎么不知道，我知道所有的人的名字，他们一出生我就能知道。”
“那你是神仙呀。”
“你现在和神仙是朋友了。”
“嘿嘿，我们是好朋友。”小伊得意的说道。
“是好朋友就得保守我们见面的秘密。”
“这是个秘密？”小伊眉头锁了起来：“和奶奶也不能说吗？”
“和任何人都不能说。”年轻的船夫说着将小船撑开了河岸。
小伊赶紧喊道：“你别往下去了，那里有一个窑厂，水很脏的。”
撑船人没有回应他=他，脚下的小船逆着缓慢流淌的河水朝来的方向划去。
“真是个奇怪的人。”小伊嘟囔着将手插进口袋，想看看之前落水浸湿的衣服有没有完全干透，却从里面摸出了三颗莲籽，他欲喊撑船人，可是转脸间对方已走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