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860年春。
在香港的一幢小洋楼里,葡萄牙商人弗朗西斯正在与女儿玛丽争吵。玛丽年方二十,一双深蓝色的大眼睛,仿佛维多利亚湾的海水,洁白细腻的皮肤,宛如晶莹的玉石。她显然被父亲的言语刺伤了,激动得满面潮红,挥舞着拳头叫道:“不,坚决不,我宁可跳进维多利亚湾去陪伴鲨鱼,也不会嫁给那个智利商人里瓦尔。
“为什么?”弗朗西斯吼道。
“他那么瘦,那么高,而且还是跛子!香港人都叫他李铁拐!”
“够了!够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我的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更可恶的是,他有一口镶金的假牙……”玛丽寸步不让。
弗朗西斯咆哮起来:“我对上帝起誓:里瓦尔一定要做我的女婿!”
“我也对圣母起誓:我不做智利人的妻子,除非你还有别的女儿!”
弗朗西斯狠狠地扑向玛丽,一手揪住她的肩膀,一手攥成拳头,就要打向玛丽的脸面。就在这时,一个菲律宾男仆进来,通报道:“先生,里瓦尔先生求见!”
弗朗西斯将玛丽推向一旁的卧室,立即改成了一幅笑脸,快步到门口迎接。
又瘦又高的里瓦尔拄着拐杖进了客厅,客厅里立即像架起了一根电线杆子。待他深深地坐进沙发,早有仆人冲好了咖啡端至面前。
里瓦尔呷了一口,缓缓道:“先生,我有一个中国朋友,他在中国南部收购了大量的生丝和茶叶,但由于政府军与反叛的太平军在长江两岸交战,通往口岸的航道已被交战双方阻隔,但外国人可以凭借特殊的身份通过交战区。我想把这个生意交给您做!”
弗朗西斯激动地紧攥着他的手:“正因为中国南部战事不断,欧洲的生丝和茶叶价格飞涨,您为什么这样慷慨,要把赚大钱的生意让给我做?”
里瓦尔笑道:“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弗朗西斯鼻尖抖动:“前几年,我的货物被海盗劫持,是您,多方筹集,借给我数万英镑,帮我渡过难关!今天,您又这么慷慨大方,我该怎样酬谢您呢?”
里瓦尔仍然淡淡一笑:“该酬谢的是您!您答应把天使般美丽的女儿嫁给我,这是一个多么英明而高尚的行为啊!”
“等我们从中国回来,我一定立即把女儿嫁给你!”
“如果您愿意,我乐意挽着玛丽圣洁的玉手,走进教堂接受牧师的祝福。然后,我们一家人一同去中国,您做您的生意,我带着可爱的玛丽,让旖旎的南中国山水风光,溶化我们的心灵!”
“我答应您!我会亲自陪着女儿去教堂!”
里瓦尔愉快地告辞。弗朗西斯送至门外,返身回来的时候,正撞上玛丽抱着一个小包裹,向外面冲。
弗朗西斯拦着她:“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离开你们这些魔鬼撒旦!我要返回故乡葡萄牙!我要对这母亲冰冷的墓碑倾诉女儿的不幸!”
弗朗西斯听女儿提起亡故的母亲,不觉愀然动容,他连忙露出慈祥的笑容,温婉地抚摸着女儿的肩膀,劝道:“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我时时刻刻将你的幸福挂在心上!”
玛丽甩开他的手,挣脱出来,发足向门外狂奔。弗兰西斯气急败坏,向仆人喝道:“你们这些混蛋!快去追!”
几个菲律宾男仆蜂拥而出,追向玛丽!
玛丽慌不择路,一路狂奔。她只有一个信念,朝码头跑,那里有轮船!
众仆人健步如飞,很快从两翼包抄过来,有人不住地叫喊:“玛丽小姐,请停下,快停下!”
玛丽感觉到仆人距自己越来越近,更加心慌意乱,两腿一软,扑倒在崎岖的山道上。众仆人冲过来,架起玛丽,就往回拖。玛丽拚命挣扎,但男仆强壮的大手牢牢地卡着她的双臂,所有的反抗都徒劳无益。
但是,没走多远,拖着玛丽的男仆忽然止住了脚步,呆呆地立在了地上。玛丽抬头一看,见两个年轻英俊、高大威猛的英国海军军官挡在了前面。
玛丽灵机一动,连忙高叫道:“先生,我遇到了劫匪!请你们帮我一把!”
个头稍高一点的军官劈胸揪住一个男仆的上衣,一记直勾拳砸在他的鼻梁上,那男仆怎抵得住这样生猛的拳头,仰面跌倒地上,满地翻滚。其余男仆连连摆手,一边求绕一边解释:“不不不,先生,您错了!他是我们家的小姐!”
稍低些的军官却不由分说,如恶虎冲进狼群一般,扑向众人,拳打脚踢,片刻之间,众男仆已是满地找牙。
打跑了男仆,两名军官整顿军服,走向玛丽。稍高点的军官道:“我叫呤唎,他叫埃尔,我们是女王号军舰的海军军官!你现在安全了!”
“我们可以护送你回家吗?”见玛丽迟疑不决,埃尔上前插话。
“不,我没有家!”玛丽噙着泪花。
“你从哪里来?” 呤唎问。
“我的故乡在葡萄牙。”
埃尔急忙道:“那么,姑娘,你可以乘坐我们的军舰,我们带你回欧洲!”
呤唎微微一笑:“埃尔,你错了!我们现在要到中国沿海执行任务,不是回欧洲。再说,舰长是不允许我们带个姑娘回去的!”
玛丽凄伤地道:“谢谢你们帮助我!我会记着你们的。”
说罢,低头就走。埃尔紧追上来:“你到哪里去?”
“回葡萄牙!”
“你有买船票的钱吗?”
玛丽摇摇头。
“不如我们带你到中国去吧。在那里,你可以找份工作,慢慢积攒些旅费!”
玛丽心有所动,抬眼看着呤唎。埃尔叫道:“呤唎,快答应她!”
呤唎凝眉片刻,说道:“好吧!我们就冒险带你到中国去!”
女王号军舰上。趁着暮色,呤唎和埃尔悄悄地带着玛丽登上了军舰。他们把玛丽领进军舰的储藏室。呤唎低声道:“玛丽,你不要随意走动,有人进来,你要藏好自己。我们两个轮流给你送食物。”
玛丽道:“我知道了!你们休息去吧。”
呤唎转身,拍了拍有些依依不舍的埃尔的肩膀:“给玛丽道声晚安,我们走吧!”
呤唎和埃尔回到军官宿舍,埃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呤唎笑道:“怎么,爱上了玛丽?”
埃尔突然起身:“呤唎,你不觉得这个姑娘太美了吗?我要去见她,要她嫁给我!”
呤唎把自己的毛毯扔给埃尔:“去吧!拿着做借口!”
埃尔欢蹦乱跳地抱起毯子冲向了储藏室。到了门口,他正要叩门,却发现储藏室房门大开,他正在惊诧,却听见里面传来了玛丽愤怒的低吼:“快滚出去!不然,我就要叫喊了!”
“我的小甜心,我是舰长,呤唎和埃尔将你带上军舰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们了!我本来要狠狠地责罚他们,但看到你可爱的面容,我宽恕了他们!你不敢叫喊,否则,我会将呤唎和埃尔开除,把你卖给岸上的妓院!那里可不是你喜欢去的地方!”
玛丽好像吓傻了,默不作声。
“来吧,小甜心!”
“不!不!不!你不要这样!”
里面传出了撕扯衣服的声音。
埃尔大怒,猛然冲进去,大吼道:“埃文斯中校,你的行为有损英国海军的名声!我为你感到害羞!”
埃文斯中校狞笑着走向埃尔,劈脸就是一拳,埃尔嘴角立即流出了血,但他没有退缩,也不敢反抗。埃文斯中校吼道:“还不滚出去!”
埃尔上前一步,挡在玛丽面前:“我不会让你侮辱这个姑娘!”
埃文斯中校恼羞成怒,突然从怀里拽出火药枪,对准埃尔:“它会将你的胸膛射穿!”
埃尔叫道:“你不敢的!我们有法律!”
“我把这个姑娘捅死,再把你杀掉,然后报告上级,诬告你非礼姑娘,反抗上司,法律相信谁的?”
埃尔叫道:“你这个禽兽!”
埃文斯中校笑道:“我数到三,你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将你冰冷的尸首寄给你的母亲!一……二……”
埃尔闭上了眼睛。可是,他的最后一个数字还没有出口,却突然惨叫起来。埃尔睁开眼睛,看到埃文斯中校身后冲出了一条身影,正挥舞着球杆,猛击埃文斯中校的后脑。埃尔叫道:“呤唎,是你!”
呤唎收起球杆,笑道:“埃尔,我这是第几次救你性命了?”
埃尔道:“我会偿还你的!”
这时,玛丽突然惊叫道:“血,他流血了!”
呤唎和埃尔连忙俯下身来,见埃文斯中校后脑上正汩汩血流不止。呤唎探了探他的鼻息,懊悔地叫道:“不好,他死了!”
埃尔叫道:“我们闯祸了!呤唎,你出手太重了!这可怎么办呢?”
玛丽急得流出了泪:“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埃尔方寸大乱:“怎么办?军事法庭会判我们死罪的!”
呤唎苦思片刻,坚决地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埃尔、玛丽齐问。
“逃!”
“逃到哪里?” 埃尔问。
“到中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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