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之后》是夏目漱石后爱情三部曲中的第一部,正文前有篇作家写的序言,有以下一段话:
许久以来我产生了一个想法,倘若把各自独立的短篇小说放到一起,把这些自成章节的作品综合起来组成一部长篇小说的话,作为在报纸上连载的新闻小说来说,也许会收到意外有趣的阅读效果的吧!
不曾想,夏目漱石不仅依照这个想法写了《春分之后》,而且在接下来的几年创作出《心》、《使者》。这三本书,都是由几个短篇组成的长篇小说。后期的夏目漱石创作水平渐入佳境,以三本书为例,每一个短篇意有所指,而凑成的长篇更是论述深远。
《春分之后》是年轻人敬太郎对世界的探险,他渴望一股脑接收社会的所有经验,从而尽快成为融身于社会的人,然而到最后,他得到的经验都来自别人述说,却没有经历实质性的局面。对他来说,真正的问题是只缘不在此山中。
一.只缘不在此山中
年轻时总是想干点与众不同的事业的。可是,干完之后再来想想,总觉得是办了傻事,实在是太不值得了。像你这样的人,来日方长嘛!只要循规蹈矩,将来还是前途无量的。
实干家田口这样告诫敬太郎,敬太郎一点不想循规蹈矩,他想在起点就给自己找个最好的位置,当别人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时,他说“警视厅侦探之类”的工作,可是又会说“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敬太郎倒真有颗侦探的心,他会忍不住、甚至粗鲁的窥视别人的隐私,以满足自己对世界的求知。
这样的敬太郎遇到满口开飞机的森本,两人一拍即合,敬太郎的第一次听说正是来自森本:
“到南洋捕章鱼,在海豹岛猎海狗,在人迹罕至的山路看到新婚的女人”——善言的森本用话术装点出一个个荒诞的故事,敬太郎将这些近似传说的轶事全盘接收,不管信还是不信,敬太郎都把它们作为自己的阅历。最后,森本亲自上演一个最大的荒诞送给敬太郎——欠了房东半年房租,却跑路到异国谋了份游乐场工作。敬太郎终于闭口不谈森本。
敬太郎的第二场听说来自同学须永的两位叔父。两场不荒诞的长谈让敬太郎了解两种面对社会的形象:实干的田口,超脱的松本。田口能够面面俱到的应对社会,运用自己的头脑和手段让自己处于不错的社会地位;松本无意应对每一件事,他超然物外的活在自我,并活得很好。
敬太郎似乎从两人那里得到应对社会的经验,然而,两份经验不适用于现在的敬太郎,因为他俩拥有敬太郎所没有的殷实的家境。
敬太郎从千代子口中听说了死亡的故事。即使是并未亲历其事,敬太郎似乎也从中感到悲哀的意义,美的消逝让人怜惜感怀。然而,死亡于敬太郎而言又看似遥远,遥不可及的距离让他可以将这场“听说”放于记忆深处,不去刻意拾起。
第四场听说是须永的讲述。从须永口中,敬太郎听到一种过分和谐但又需要刻意维护的母子关系,敬太郎不理解那份刻意,直到再听到另一番讲述;须永还讲了自己和表妹千代子之间的情感,性格的冲突与父辈意愿的夹杂,让这层关系错综复杂。对敬太郎来说,即使是最需要亲自体会的爱情,也是来自别人之口。
冒险、死亡、爱情、人生观,关于社会的种种,敬太郎只能通过听说来获得。这种雾里看花的方式,让他不能够确切、真实的体验到个中滋味,而话语角度的不同,又让某个单一的形象,在敬太郎看来就像罗生门一样迷幻。
对于经验丰富的人来说,他们可能要意识到的问题是,只缘身在此山中;而对欠缺历识的人来说,只缘不在此山中,才是他们的症结。
二.须永与千代子
须永是一个极度敏感的人,同时又向往超脱的人生观。敏感使他不愿面对社会的刺激;超脱让他不屑应对社会的刺激。在须永身上,两种看似矛盾的个性结合出一个更坏的结果:怯懦。
怯懦使须永内敛。在一次海滨旅行中,高木的意外插入让须永产生嫉妒,当这丝感受被敏感的心放大,内敛的他不愿表达感受,只能做出不合常理的举动——提早回家。后来,这一切被千代子看穿,并直述其卑鄙——既不想娶自己,又容不了别人。
实际上,须永没有否定对千代子的情意,但他清楚的认识到,怯懦的自己与无所畏惧的千代子不会结合出好的婚姻:
如果千代子嫁到我这里来,必定会陷于痛苦和失望之中。她将把那天赋的美好情感尽情地倾注到丈夫身上,与此相对也一定会期望沐浴着她的热情的丈夫,作为对她的唯一报答……我的性情愚顽,接纳不了她作为妻子的那么大量丰富的美好感情,会像往烧红的石头上浇水一样徒然把她的情感都一一地吸收了,但终究不会完全按照她的意愿去做。
对须永来说,唯有改变内心的情态,才能使自己不痛苦,与千代子之间变得简单。叔父松本给他提出一剂良药:使自己更“轻薄”。换言之,超脱不是过错,但要放下内心的敏感。全书最后,须永也正试图通过一场长途旅行,使自己变得“轻薄”。
而他与千代子之间的结局,犹未可知。
回过头来,放眼实际生活,会发现,内敛的人往往都有颗敏感的心:一方面,他们能细致体会到别人的心情,关心别人;另一方面,敏感又使他们做出乖张的举动,伤害别人。
正如书中所讲,对这类人,或许“轻薄”是剂有效的良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