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镇是个很小的县镇,在省会地图上最西边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义镇不大,但厂子不少,镇上大大小小的矿厂盖起了高高低低的烟囱筒,不分昼夜地喷出白色灰色甚至黑色的烟霾。义镇上的煤资源、铝资源最丰厚,深埋在地下,是厂家趋之若鹭视若珍宝的稀罕物。九十年代的煤矿产业在省里蓬勃发展着,这里像全国的心脏将黑黝黝的血液输送至大江南北。煤,成了这里的骄傲,这里的荣光。
火车和卡车是煤矿厂家惯用的运输方式,本来不起眼的小镇子却也让省里的领导操上了心。义镇铁路有限责任公司1988年正式通车,全长115公里,是义镇唯一一家的铁路通道,也是义镇青年们最向往的公职单位。
刘明川坐在牛头乡前往义镇的绿皮车上,腿上搁着媳妇儿燕玲包的包袱,里面叠放着刘明川的衣裳和日用品。陶瓷茶缸的手把硬生生地从包袱里凸出一块来,刘明川手搁在上面,用食指摩挲着,眼睛望着窗外倒退的景儿。黄土高原上贫瘠的一块块土地,因为干涸凹陷,像衰老的老太婆褶皱的皮肤,缺乏美感。而刘明川32岁的脸也像这窗外贫瘠的黄土地似的,无精打采。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白发早早在刘明川头顶蒙了一层,眼角周围干裂深刻的纹路被黄土高原上的风沙吹得快要裂开来,刘明川怎么看都不像个32岁的人。
“有没有要吃饭的同志?车上有盒饭提供,2块钱。”乘务员推着简易餐车从过道走来,刘明川下意识地收了收自己的左脚,脚上那双补了三四次的布鞋局促地藏在座椅下面。“哎,兄弟你有火吗?”对面一汉子捏着一根玉溪冲刘明川努努嘴。刘明川没吭声,只是摇摇头,他好久没吸烟了,从离开家就没吸过。在乡里好歹和小卖部的刘头熟络些,几毛钱就搞到几根过过嘴瘾。这次出来燕玲给的钱不多,被小心用红布包着缝在刘明川内裤的兜兜里。去往义镇的车程有一个晚上,刘明川趁着中间停车的空档飞速下去花了3角2分买了包肉蓉方便面,等到了义镇他想着好好吃一顿莜面,饱饱肚子。
吃过莜面,刘明川坐在火车站外篮球场的台子上歇脚,燥热的天气让他不得不褪掉外面那件褪色的汗衫,露出里面那件被汗渍浸得发黄的背心,上面零星的破洞不仔细看也不会察觉。刘明川随手从地下捡起张废弃的硬纸板,当做扇子扇起来。“刘头说的那个地方在哪儿呢?”刘明川得拆开燕玲系的死疙瘩看看包袱里有没有“这娘们,系这么紧干嘛!”费劲解开后那张揉得有些裂缝的纸片上歪歪扭扭记着一行“义镇铁路有限责任公司,严刚”。刘明川抬头看看头顶的艳阳,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朝前走去。
此时严刚正坐在办公室里的椅子上,桌子上整齐排列好的财务报表按照提交时间和部门依次摆放,烟灰缸里厚厚的烟灰积了一层没来得及清理,刚摁灭的烟蒂还在冒着青烟。严刚把头搁在椅背的横梁上,闭着眼睛。中午陪着马经理在东方豪丽酒店吃了一顿,严刚没少喝,这会子嗓子渴得不行又懒于起身倒水,肚皮鼓胀着只能先将就着躺躺,下午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呢。
“科长!”肩头上忽的一下让严刚眼皮一跳,差点没窜跳起来。睁眼一看是办公室的小张。小张是办公室几个小姑娘之一,20出头水灵灵的模样,不同于义镇本地女孩子橄榄黄色的皮肤,粉白面皮在单位里格外出众,不但样子俊俏,小张还有张伶牙俐齿的樱桃嘴,平日里不怎爱吭声的严刚倒觉得这张小嘴调节了他很多的工作压力。“暧,吃完饭了吧。”严刚清清嗓子,站起身来去端热水壶。35岁的严刚喝半斤酒什么事都没有,就是牛铃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看着有点恐怖。小张穿着时兴的碎花短衫,扎着高马尾背过手去跟在严刚后面:“吃过啦!就在咱食堂吃了一碗刀削面,撑着呢!王师傅还给我多加了几块肉。”因为被大师傅偏爱而心有喜悦的小张,眉梢一挑洋洋得意起来。“哎哟!难怪你最近脸庞渐长啊,原来是被王师傅的肉养的哟!”这嗓音尖细高亮,夹杂着不怀好意的嫉妒和嘲讽灌进了屋里。小张眉头一皱回过身来,进来的是翠红和杨惠。“我这肉是我对象的好吃好喝惯得,就王师傅这两块精瘦肉能管个屁用。”小张斜眼白了翠红,扭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再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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