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落满天
日子就这样过着过着,转眼就入秋了。我通过了复试,没过几个月就收拾了寝室,到顾辰希所在的学校报道。
平常的日子里,不忙的时候,我会独自一个人在校园里不紧不慢地走,踱步到顾辰希要上课的教学楼。半个小时的路程,如果走的快,到的时候下课铃声还未响起,我就会挑一个空出的教室撑着脑袋发呆坐一会儿。如果走的慢,到的时候也刚刚好,有时恰巧碰到顾辰希背着书包下楼。
这天午饭过后我下午没课,睡过午觉之后打算去找顾辰希。秋天不凉不燥的天气里,连带着心情也会不浓不淡,照例走进一间空教室却看见一位穿着白T恤牛仔裤,黑色短发的女孩子,趴在偌大的教室里的第二排,睡得很沉。她细碎的发丝打着卷窝在颈项,头顶电风扇开了最小档的风,晃悠悠地嘎吱作响,书包随意地摆在一旁。
我轻手轻脚地挑了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来,没过一会儿又看见一个男孩子走进来。像是有约在先,大概是没料到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男孩子愣了一会儿,抿了抿嘴唇,轻轻悄悄地走近,一踮脚便轻松坐上前排的课桌,他就那样安静地注视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两个人保持这这样的姿态,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闲适和美好。
又过了一会儿,女孩子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把头偏到另一边,男孩子轻声问道:“还要睡吗”,语气温柔宠溺,却只听到嘟嘟囔囔地轻哼,最后哑然失笑。
我生怕惊扰了这样美好得令人心动的画面,轻轻悄悄地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心里溢满柔软的情绪。
秋天的银杏落满大道,黄色的明亮的渲染了整个世界,我站在银杏树下听到清脆的下课铃声划破平静,教学楼门口背着双肩包的学生熙熙攘攘踏着铃声涌出,秋风瑟瑟吹动我的围巾,我缩了缩脖子把手插进口袋里。
如果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能穿越风雪走过冬夜的街道只为去见他和他一起吃热乎乎的麻辣烫,那么爱一个人大概就是能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自动添加滤镜,他是景深效果里的光线聚集的焦点,其他都被虚化,你只一眼就能捕捉到他最让人动心的画面。
正值下午五六点的样子,太阳慢慢从地平线隐去,余辉洒满校园,银杏树泛着光泽,顾辰希穿着廓形卡其色大衣,修长的手指握着几册书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书卷气。
我开心地朝他跑过去,他倒是也不防备张开双臂,我以为他愿意等我扑个满怀,便没顾及太多,却没想到我刚奔到他身前,他却突然一个侧身躲避。这下我刹不住车,脚下一歪整个身子栽倒在地。
“啊,疼。”我趴在地上,手掌被沙砾擦破了皮,额头也磕到石子上红肿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本来只是跟你闹着玩。”顾辰希变了神色,蹲下来查看我的伤口,满脸歉疚。
“你突然躲什么啊,都怪你。”我眼泪汪汪有些生气。
“是我不好,除了手和额头还有别的地方疼吗?”他拨开我额前的发丝皱着眉头轻声询问。
“疼,哪都疼。”我气呼呼地想要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膝盖却疼得厉害使不上力气,最后还是坐在了原地。
顾辰希一边把手里的书递给我一边安抚我的情绪:“那我抱你去医务室上点药,你抓紧我。”说着他就要打横将我拦腰抱起。
“不要不要,我自己能走,你扶我起来就好。”我们离得很近,从我们身旁走过的人不禁纷纷回头打探,我红着脸把头埋进他怀里,又觉得他若是抱我去医务室势必引起更多的目光于是闷闷地拒绝他的提议。
他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最后只揉了揉我的头发轻轻笑着说:“好。”
我咬着牙在顾辰希的搀扶下走到医务室,值班的校医看了看我的伤口好在也没伤筋动骨,就开了些消炎止痛的药水,嘱咐我按时上药这几天伤口不要沾水。
我坐在床铺上双脚悬空着等顾辰希拿药,一时无聊便随手翻了翻他的书和笔记。
“果然都是些我看不懂的数据和专业词汇。”我抿了抿嘴唇,一边小声嘟囔一边抬头看顾辰希所在的方向,手里翻书的动作也没有停。等视线落回书本的时候,我却突然愣住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已知。”我轻轻念着,用指腹摩挲着那被顾辰希写在笔记本扉页的两行字,他的字迹工整清秀,已不是从前读书的时候那般潦草。
在图书馆的那个午后,他小心翼翼藏着的,摇头否认的,是这句话。他还有多少对我的情绪是我不知道的呢?他到现在也未给我解释过的当初拒绝我的冷漠,他和我重逢之后的要我们重新来过的坚持,还有我如今慢慢察觉到的润物无声的他的情意。
“想什么呢?我先帮你上药,你晚上回宿舍睡觉前记得还要擦一遍。”顾辰希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看着他蹲在我面前,用棉签温柔地处理着伤口鼻子一酸。
药水渗入皮肤,痛觉牵动神经,“嘶……”我倒吸了一口气。
顾辰希闻声抬头看我,我低头正对上他关切的目光,心里蔓延着的委屈,懊恼与些许开心交织在一起,滚烫的泪水终是落在手背上。
“弄疼你了吗?今天真的是我不好,我下次再也不会开这种玩笑了。”顾辰希有些手足无措。
我身子向前一倾,顾辰希赶忙直起身来撑住我,我笑着环住他的脖子骂他:“可疼了,都不知道轻点,留疤的话你得负责。”
他双手被药水占住没法回抱我,只好由我抱着连声答应:“我负责,我负责。”
我被他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抬眼看到窗外的银杏叶随风飘落,扑扑簌簌美好得让我想起下午看见的在教室的那一幕。我心头一软,将顾辰希拥得更紧了些,伏在他耳边轻声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
顾辰希一愣,片刻后语气里噙着笑应了后半句:“心悦君兮君已知。”
这颗心漂荡着伤痕累累却也不知疲倦,无处安放好多年,如今,终于有了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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