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觉得人生就是一场电影。
可我只是一只猫。
我曾跟狮子说,猫生要是跟电影一样该多好。当你悲怆或者开心时总有一段音乐响起。当你面对层层质疑举步维艰时,总有光明在等着你。 自始至终,你只需知道故事会继续,你永远不会轻易死去便可。
但狮子随即否定了我的看法。他说,你说的那是主人公,就算你变成电影里的角色,你也是那个被随意干掉的路人甲。你死时只能说一声啊,也许你会为了颜面而选择略掉这个语气词,你想坚守配角最后的底线。但是生活这个导演告诉你不行。为了视觉效果,这一声啊,你不想说也得说。
狮子是个自始至终的悲观者,他总会有莫名其妙的恐惧。在大黑飞扬跋扈那阵子,他唯唯诺诺又咬牙切齿,寝食难安。他讨厌大黑,认为这只猫象征着灾难,浑身沾满了跳蚤和细菌。后来大黑失踪——姑且这么说吧,狮子好像变了一只猫,他走路慢条斯理,说话温文尔雅。
我说,狮子我问你个问题。
狮子说,你问。
我说,你老实告诉我,大黑那次偷东西被发现后被挂在墙上,是不是你举报的?
狮子坐下来,他摊开爪子说,我和此人并无交集。
很长时间,我们习惯把人跟猫混在一起。
我说,那就好,昨晚大黑来找我,他以为是你出卖了他,要找你报仇。
狮子惊讶道,啥?哦对了未年,我忘了衣服还晾在外面,就不跟你说了,我先去收衣服了。
我确定了的确是狮子给人类通风报信。
在我初来这个精致的小区,狮子是我第一只遇见的猫。他比我高出半个头,也算只小猫。他说,来到这里,一切得按照规矩办事。
然后他把脸贴在我脸上说,否则出了事,我也保不了你。
那天晚上我就看到他因为打翻奶瓶而被关在门外。
他从阳台边缘跳到我的住所,径直钻进了我的新家。那是一个很卡通的猫窝,我极度喜欢上面的加菲猫模型,但第一个晚上它就不属于我。
我站在自己小屋的门外,看着星空发呆。狮子一睡不醒,不久便蹬直了爪子喃喃自语。
后来我问,你为什么叫狮子?
他说,因为我自幼习武,孔武有力。
我说,那你为什么还会被老鼠追着跑?
狮子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但我跟老鼠有过一次赛跑,我赢了。
我说,你真厉害。
狮子说,未年,你有没有观察到一件事情?
我说,请讲。
狮子说,书上说,猫鼠是天敌。
我点头同意他的话。
狮子将脑袋伏在在爪子上作思忖状,他说,然而我不知怎么的,总是对老鼠恨不起来。
我说,你是不想伤害他们吗?
狮子说,我不想自己的爪子上沾到老鼠的血。
说罢他端详着自己的爪子,好像上面正浸满鼠族的鲜血。
我说,要不,我替你把它拿下来?
狮子扭头道,也行。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咬在狮子爪子上的耗子摘了下来。他的爪子上有两个深深的牙印,那是那只老鼠门牙的杰作。鲜血跃动,狮子心疼得眼泪直流。
随即他便杀死了那只老鼠。叼着它向自己主人请功。
我问,那只老鼠呢?
狮子说,我厚葬了。
我说,你真善良。
狮子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随即他打了个嗝,一股浓烈的老鼠味儿袭来。
在我们的小区,极少有外来物种。我经常漫步在这布局别具匠心的花园,对着百花心情沉重。我很喜欢蹲在树枝上嗅花香,并用爪子拍低飞的蜜蜂。不过一次被蜜蜂蛰得鼻子肿大了三倍后,我看见喜欢的花就会冲上去咬一口便极速离开。
狮子大老远就指着我说哪来的哈巴狗喂喂喂。
那天晚上我又去了花坛,一只长相粗犷的野猫正匍匐在草丛里吃偷来的鸡骨。他看到我的到来,目露凶光。
我随即说,瞎了这么久,我终于可以走出房间了。太好了我要将这件事告诉狮子。
然后我假装摸索,步履蹒跚地向回走去。
不一会儿他就跳到我面前,用肥大的爪子将我的脑袋按在地上。他恶狠狠地说,喂,小哈巴狗,你见过一只跟你长得很像的,鼻子比你小但耳朵同样折下来的猫吗?
我确定他是在找我。
于是我回答,见过,哼,这只猫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过大侠你找他干嘛?
恶猫说,妈的你不是瞎子么,怎么会见过他的?
我一身冷汗,连忙解释道,此猫无恶不作,家喻户晓。
恶猫于是咬牙说,我在这花园蹲了这么久,就为了吃那棵树上的蜂蜜。这货倒好,跑到树上去挑逗蜜蜂,结果激怒了蜂群。
除了这只并未碰面的蜂巢,其它与我白天的行踪完全符合。
我说,这不挺好的么,让蜜蜂蛰这狗日的。
恶猫有点诧异,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是一只狗,不应该用狗日的骂人。
好在他并不在意,而是接着说,好什么呀,他挑逗完被蜂群追着跑了,我以为机会来了,刚跳到树上打算大饱口福时,蜂群回来了。
我忍住笑意说道,真不幸啊。
后来恶猫让我以后要是碰见这只猫,就大喊“神兽出现”,他就会及时出现将这只蠢猫大卸八块。我点头同意后,他松开坐在我身上的屁股,大摇大摆地又走去吃剩下的鸡骨。
那天以后我很少出门,狮子站在阳台下骂我胆小如鼠我也无动于衷。他要约我去打架,因为隔壁小区的猫抓坏了他的皮毛。我看着夕阳,想起了和家人一起在夕阳下奔跑的日子。
不管怎样,此时此刻,他们于我而言,都是一部精心制作电影中的主人公。他们向着光亮,抛给我几个隆重的背影。那一刻音乐响起,镜头压低,他们步履缓慢又亦步亦趋。但方向却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离我而去。
我再看阳台下对着我大喊大叫的狮子,仿佛是某个哥哥正挥舞着手对我说,未年,再见、再见,未年……
我垂首,想到他们。也许穷我这一生,再也无见他的可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