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

作者: 泥土朋友 | 来源:发表于2018-09-12 22:45 被阅读5次

    我原本是不信这些巫师的。可我需要帮助,真正的帮助。

    据说,只是据说,方陀山有一位活神仙。

    我去城里买东西。

    我对背后幽幽的房子轻叹,然后捋顺裙角。

    还把自己关禁闭的公公和婆婆没有理我,房子一如既往阴暗得像是一条蛰伏的毒蛇。

    我又叹着气。

    对着玻璃照着脸。不绝美,但也一定不丑。

    回见。

    我甩着手告别阴暗深处的公公婆婆,向方陀山走去。

    夕阳西下,只是余晖寥寥。

    山上固然很多树,方陀山山下其实也不少。茂密的林子挡住了绝大多的光,我走在里面,也没有害怕。

    为什么害怕呢?

    其实,我就住在方陀山,不过是在山脚,巫师住在山上。

    我也认识巫师,以前我也住在山上,就在他隔壁,长大后我嫁给了个猎人,从此住进了山脚。

    方陀山,多美的名字。虔诚,神圣,还有一丝幽秘,可谁都知道这不过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就像四面八方其他的普普通通的山一样。

    我怀着无限惊慌与期待,走到山顶。

    那儿有一家大院子,巫师的家。

    我家?

    爸妈死后,院子就被巫师一家继承了。

    我慢慢走近,这个古香的小院如今是巫师接待客人的门庭 ,红铜大门破破烂烂,纹着许多鬼神符号。

    一个批白衣的哭丧老人跪在门前,磕头。

    一个一个,一个接一个。咚咚咚地响,地上流出乌黑的血。

    这老人家是隔壁梧村的老村长,据说儿子、儿媳离奇死亡,他就来求巫师唤醒儿子的魂魄,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门的是巫师家的仆人。腌臜婆子一个。

    婆子扣着发卷的头发,斜着眼瞟老头子。左手一根拐杖,她重重地敲下。

    老头子心慌慌又磕头。

    说来好笑,据说婆子年轻时是梧村的一个骚浪子,被这位老村长挥着棍子赶出村子。

    角色反转。呵呵。

    村长为官廉洁,其实就是没钱。而没钱,自然连巫师的门庭都进不去。

    我悄悄颠了下怀里的钱。

    只是走进原本属于我的家,路过婆子时塞去一笔钱。

    我们交换着眼神,会心一笑。

    多熟悉,每一根房梁都被我刻上过它们专属的名字,虽然现在。

    只有火光。

    黄色桃符贴在梁上,蝌蚪文画在地板上,我看见大厅,巫师勾着头坐在正中央的华贵木椅上,微鼾。

    他身旁有两个燃烧的火盆,如此摇曳,似水蛇腰。

    我跨过门槛,大厅忽然“活”了过来:

    火盆砰的炸开,地上有看不清楚的黑色液体流动,巫师鼾声骤停。

    诸爷爷。

    我轻轻念着。

    我是霜妮。

    我说。

    巫师猛地抬起头。这是一张年轻的脸。

    “我是诸青,妮妮,记得我吗?”面前的脸和记忆逐渐重叠,我记起他了,是巫师的孙子,比我小一岁。

    但这又如何,无论他是巫师还是小巫师,该交的钱还得交,这就是现实呀!

    小巫师脸上一片潮红浮起又退下,他坐稳,捏着太阳穴,问:来找巫师有什么事吗?

    我拿出钱。他拒绝:“钱先不急,我们都认识。”

    呵呵。认识。

    他走过来,跪在我面前,捏住我的脚踝,伏下来,我挣扎,不过他还是捏着。

    我记起来之前邻居的雨水姑娘告诉我,拜访巫师时,会被捏脚踝。

    别怕,这是仪式的第一步,她这么说。

    我咽下口水,望着天花板的纹路,告诉自己这就是巫术。我说:

    一年前,隔壁老村长的儿子、儿媳唤醒死去的母亲以后突然死亡。

    村长的儿媳是我丈夫曾经的爱人。我丈夫就是山下那个张猎户,他上山来找原因,就再也没回来了。

    我来巫师这里就是想唤醒他,成了他就是死了,我也好回去给他办丧事,没成,我就在家等他。一辈子。

    我想起了以前的往事,我爱的人为了别的女人失踪,眼睛有点湿润,我低下头。

    小巫师捏着我的脚,把头埋进了裙子。

    我惊恐地颤抖起来。

    裙下有奇怪的声音传来,是小巫师在念着奇诡的咒语。

    我又记起雨水姑娘的话。他会看你,你不要怕,他其实看见的是你想唤醒的那个人。

    我不怕了,大概这就是村里人都有的信仰吧。巫师代表的毕竟是一位神。

    终于,小巫师站起来了,他的脸又显现病态的红,他说:找到你的丈夫,要火祭。

    那就火祭吧。

    我点头,他现在说什么我都会点头。

    火祭,就是在院子里用木头与石头搭成的一条火路,两边有着半人高的火焰小路上是被火焰熏烤的石子。我就要从这里,裸足走过去。

    喝了一口小巫师为我准备的壮胆酒,走进石路。

    嗞。下脚的第一下就听见了声音,眼前火焰熏出的烟雾把这个世界烧的扭曲,我蒙蒙的往前走。

    第二步?第三步?我已经记不清了。

    头晕。

    我在心头说。

    我抬起头,已经到尽头了,丈夫在火祭路的另一边,赤裸着上身,面色潮红。

    烟把他熏得扭曲,但应该就是他。

    我扑过去,他抱着我,只是胸膛不再如以往炙热,有点冰。大概是死了吧,我有点伤感。

    他温柔地呢喃。妮妮,来。

    我猛地惊醒,这不可能是他,如果是那个粗蛮的猎户,他会骂我贱皮子,然后用他的大臂箍死我。

    这不可能是他。

    我醒了。

    猎户的脸忽然消失,小巫师那张变态扭曲的脸出现在火堆的对面。

    是诸青。

    我惊恐地看过去,所以这一刻我知道了,都是假的。

    巫师,唤醒,所谓火祭,其实都是那杯酒而已,只是那杯酒而已。

    我想起被他摸过的脚踝,肠胃一阵恶心地蠕动。

    真好看,妮妮,快来丈夫这儿。他张大嘴说,口水掉下来。

    这么的假,假得作呕。呵呵呵。

    我忽然想起书柜里的那张被我故意遗忘的纸条:贱皮子,别怪我胆小,村里巫术都是假的,如果你不信这些要来找我,就进城。

    以前进城读过书的先生告诉我们,信仰都是假的……

    我还在告诉自己,忽然眼前又开始模糊,小巫师又变成了丈夫的脸。

    我掐着自己的手,别过那张让我留恋的虚假脸庞,转身跑走。

    远离火祭、远离巫师。

    去城里!

    就只是去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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