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的岁月——致14岁时的我

童话的岁月——致14岁时的我

(一)

2014年夏天，我14岁，读高一。

教室里很吵，后门围了一窝蜂的男生，前门站着我叫不上名的女生。

我拿着扫把和灰斗，急急忙忙从后门挤进来。

班主任是一个各方面苛刻，却让我非常感谢的政治老师。

但此刻我极度讨厌她。

讨厌她就住学校里，走到教室5min不到；讨厌她儿子是我们一届的火箭班，导致她晚自习接他时总会来我们班看上一眼；讨厌她有天早上叫值日生出来，讽刺道“你来看看，用你们的话说，我也是醉了……”

但更让我讨厌她的，是我还没扫完地，而她，将在10min后抵达教室。

地很脏，我很慌。有个人桌下还有一堆纸团。

我拼命地扫啊扫，又时不时地抬起头看墙上的挂钟。

最后一次看时已经快扫完了，还有5min。

只剩下那个一堆纸的书桌了，我很开心，幸亏不是碎屑。

拿着扫把走近，他的鞋在满地的纸团里动了一下就立马起身了。

小伙子真有眼力劲儿。

我记得这个男生，军训时教官让他站出来把书包放下，他死活不肯。

后排的人群中突然冒出句“ 他是巴拉拉小魔仙，这是他的变身器。”

那个男生我也记得。

一阵哄笑，海浪般涌上操场。太阳很毒辣，我眯起眼看背着阳光的人，面不改色，仿佛练就刀枪不入的本事。

我看见他的脸上，还浮现出了笑容。

但我第一次认识他，不是因为这个。

是因为陈奕迅。

我曾一度把他叫成陈奕迅，那个和陈奕迅有着一字之差的名字。男生好像都不在意自己名字被念错或是写错。

但我很在意，所以当我又一次对着他叫出“陈奕迅”时他虽毫不迟疑地回应，我却感到很愧疚。

(二)

他起身让了让，我拿着扫把进去。

低着头，余光中却瞥见他的目光没在桌上 ，他在看我扫地。

我急忙忙地把纸团扫进灰斗，拿起扫把就往后门走。

他突然叫住了我，说，“你是x吧，我认识你，我爸爸认识你妈妈，按辈分，我要叫你姑姑。”

叫你个大头鬼! !

我转过头拿着扫把和灰斗说，噢。

他好像不满意我无所谓的脸，于是他就，叫了一声“姑姑”。

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他的前桌是个小小的女生，同桌是个很骚包的男生，他俩同时往我们这看，看好戏的眼神。

我没理他，他又小心翼翼地重复，姑姑。

他同桌看着我，笑得特别贱，说：“姑姑? 小魔仙，你还有个，同班的姑姑啊。”

(三)

我实在没什么话说，便悻悻地往后门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  ，不知道是当时自己抽疯了还是觉得没礼貌，我竟然又跑了回去。

他愣在原地，屁股还没坐实凳子又站了起来。

我对上他惊奇的眼睛，说，那我要叫你过儿?

（四）

我现在闭上眼睛还能看见他，和他周围的，同一时间聚焦在我身上的目光。

本可以把它当成玩笑的，可我还记得他说的时候，很认真。

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他学习很好，我那时也不差。我们名字经常靠在一起跳在第一张纸的前面。

不过他英语很差，70，80的分数只能让他的理综一次比一次高 ，所以当他理综考了全年级第二时还依旧是班上第六。

因为他英语只有七十多。

（五）

在我印象里，他和一般男生不一样。

他是一个不太理解他做事的人。

他上数学课睡觉桌子上会放一个碗。有次被数学老师看见了，他走到他跟前拿碗里的勺子敲碗沿，不锈钢的碗发出清脆声响，引起一片笑声。他从手臂里抬起头看了一眼，又把脑袋耷拉下来，埋进手臂里。

后来我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背着包上体育课，去食堂吃饭，去办公室搬作业。

他的书包里装了很多化学品。有次上体育课听见女生在尖叫，我回头看，他坐在地上倒硫酸，大理石的地板上“刺啦刺啦”地响。

对，他是化学课代表，天天去办公室找化学老师做实验。

(六)

刚上高一的我们对很多事只有懵懂的直觉。

经历了中考这关进了重点中学成了中学生口中的学长学姐就兀自懂了分数的概念，懂了老师的告诫，懂了父母的期盼和同学的羡慕和妒忌。

其实我们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懂。

他会在下课后拦住英语老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后悔并保证以后上课再也不睡着了；他会在体育课上靠在灰墙壁上安静地做化学作业并考将近满分的化学；他会在晚自习讲题目前因为教室的喧闹而呵斥“you can you up,no can no bb.”

所以在我印象里，他和一般男生不一样。

分科后的寒假我妈某天中午回来说：“那个x是你们班的吧？”

我说，啊，啊？怎么了。

她坐在饭桌前，笑：“他今天中午来我们单位吃饭，把饭菜全吃光了。啧啧啧，真是长身体，看他长得多好。”

我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咬紧杯口使劲憋住即将迸发的笑意。

看来皮肤白还是真能遮百丑的。

（七）

我没有悬念地选了文科，他也再自然不过进了理重。

某天中午我在一楼光荣榜的白纸上看到了那个和陈奕迅一字之差的名字，名字前是化学单科状元的称谓，名字后，是100。

他考了满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去看了理科那面纸，估计是找错了。

（八）

不在一个班，我们的关系渐渐地生疏。偶尔在食堂洗碗遇到了，他会傻愣愣地盯着我，举起的手在半空中摇摆不定。

他不知道我是不是我。

知道他迟疑的原因，我想了想就对他笑了，他傻愣愣地回应，又愣愣地看半天。

我已经走远了，回过头去看在人群里拿着橙黄色饭碗的大个子，像个二傻子。

（九）

【那个时候，洛枳突然有一种疯狂的念头，想要将自己小时候婚礼上认识的那位皇帝陛下的故事讲给这个黑暗中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么多年，没有人承担过她回忆的重量，有时候她只是很想要找到一个树洞，把一切安安稳稳地放进去，即便不合时宜。

    然而终究还是胆怯，她想了想，压抑住突如其来的放肆冲动，轻声说：“你有没有看过一部动画片，叫《岁月的童话》？”

    男孩似乎是挠了挠后脑勺儿：“迪士尼的吗？”

    “不是，”洛枳侧过身子比画着讲，“里面有一段情节是这样的：五年级的小女主角在放学路上被一个暗恋她的男孩子截住了。两个人都很尴尬，男孩子红着脸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表白。后来突然不知为什么开口问了女孩子一个奇怪的问题。”

    “什么？”

    “晴天、阴天、下雨天，你比较喜欢哪种。”

    男孩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下雨天。”

    “……我没问你。”洛枳不好意思地踢了一下窗台。

    男生咳嗽得更剧烈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害羞。

    “总之……”洛枳继续，“女孩子想了想说，阴天。男生特别开心，笑得很灿烂说，我也是啊―然后转身就跑了。”

    “完了？”

    “完了。”

    “很浪漫啊。”

    “嗯？”洛枳不解。

    男孩笑了：“所谓浪漫，就是没有后来嘛。”

    他们忽然一同沉默了。沉默中只剩下呼吸声，窗台两端的距离，开始弥漫起若有若无的暧昧。

    洛枳的心没来由地狂跳，她慌乱地说：“我回班了。”

    男生的声音像是闷在水壶里：“你……那……再见。”

    她跑得太快，后面的人喊什么，搅乱在她自己嗵嗵的脚步声中。她听不清，余音回荡在空空的走廊里，像是海浪声久久不散。

    “你最后问我什么？”洛枳抬起头。

    盛淮南看向远方的路灯，神情温柔。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是小说《暗恋·橘生淮南》里面我特别喜欢的情节。

是巧合，却偏偏早已注定。

有人说这不真实。

可你说黑灯瞎火的上哪看见别人啊，何况小说不就是这样?  错过的会相逢，相逢的会相爱。

咿咿呀呀千回百转，兜兜转转又哭又笑。

（十）

我至今不明白《岁月的童话》是什么意思，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还是只是加了沧桑感的“岁月”的名词。

但我懂童话的岁月。

很直白，就是像童话一样，活在梦里的美好时光。

（十一）

分科后班主任换了，走在路上还能听见有人说她。

忽然觉得她们身在福中不知福。

也突然是那一刻，我才渐渐明白，原来我忘不掉的，不是洛枳对盛怀南未讲出口的名字，不是我误以为的“姑姑”的恶作剧，不是刚进高中的惶恐又想拼命学习当好学生的虚荣，不是沉浸其中伤感忧愁的分离。

我忘不掉的，是回忆，是那些人和事。

如同童话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