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
茶姑嫁到七庄湾已经上十年了。
世英嫂来茶姑家说媒的时候,茶姑已初中毕业四年了。1972年,茶姑初中毕业。
说是初中毕业,其实小学文化都不足。小学5年,有4年是文化大革命,只读毛主席语录;初中两年,一大半时间抓革命,批判走资派斗争黑五类,跟着进驻学校的贫宣队(贫下中农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进驻学校,领导学校的文化大革命和一切工作)学工学农,砍柴种菜,种水稻、红薯;剩下的一小半时间读书,又大多是在读毛主席语录和“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红旗》杂志)的社论,实在是没学到什么文化。
一个乡下的女孩子,能认几个字,会算几个数,不至于受人欺负就行了,就不读高中了。反正在学校里也学不到什么东西,不如在家还能帮忙喂喂猪,种种菜,甚至下田挣工分。
世英嫂来说媒时候,茶姑刚刚在田里耘禾回来。一进门,还未放下耘禾棍,世英嫂就笑眯眯地迎上来,拉着茶姑的手说:
“哟,真是大姑娘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前两年还是黄毛小丫头,转眼就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她夸了一会儿姑娘,三言两语就转到小伙子身上去了,又夸起了她要说的小伙子:
“张崇可是七庄湾难得的后生。人勤快是第一。在队上做一个劳动日,还要在歇伙(干农活中间休息,上下午各一次,一次约二三十分钟)时夹带砍两担茅柴,中午有时还要到自留地上锄锄菜,或是担担粪桶上上肥。他爸去年得病死了,只有两娘崽(母亲儿子两个人),家里负担轻,年终分红能分到百多元现钱,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见茶姑的父母很有些动心,世英嫂又连忙接着说张崇家在彩礼上不含糊,愿出一百元钱现钱,端午节送一百个包子、一百个咸鸭蛋,中秋节送一百个月饼,姑娘出嫁时再出一百斤猪肉,另加三身出嫁的衣裳。这么好的条件,这么丰实的人家,这么勤快的小伙子,还有什么说的,茶姑父母就满口答应了这门亲事。在那个年代,眼看能过上好日子了,茶姑也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定了个日子年底就嫁了。
新婚期间,张崇对茶姑也还蛮好的,关上门时两个人有说有笑;谁知过了不到一个月,他就变了:收工回来就往厅里的竹睡椅上一躺,拿起旁边杌子上的水烟筒叭叭地吸足几筒烟后,就叫茶姑:“哎,倒碗茶来。哎呀,腰都要断了。”
茶姑有些不满,说:“我不也在队上做了跟你同回来的?你累我就是铁打的?”
张崇喝道:“少啰嗦!我花了五个一百把你娶来,你不该做女人的事?你也在队上做,歇伙时你去砍柴了?”
茶姑哑口无言了。只不过歇伙时我在田埂上坐着歇了一下。唉,女人哪,出工时跟男人一样,回了家就还得做女人。她默默地倒了一碗茶,端到张崇身边。
最受不了的是夜里。张崇这人不知道是不是猪牯变的,除了来月事的那几天,他是夜夜要做那种事,也不管你是不是睡着了、累了、身体不舒服了。只要他想了,就从那头爬到这头来,翻身就压上来,扯下裤子就干。刚刚把人弄醒,他就泄了,依然爬回他那头,一个屁久就呼呼打起了鼾,再不管你是不是难受,更不管你是不是能睡着。
十年了,这样的日子十年了!茶姑有苦说不出。女人,生就的命,谁叫你投胎为女人呢?如果有来世,投胎前就一定跟阎王爷说好,不做女人,不做女人,无论如何都要做个男人!
1.
这天茶姑邀了隔壁的小亚一同到杨梅坳去摘杨梅。两个女儿见邻居家的孩子吃着红艳艳的杨梅馋得直流口水,吵着要妈妈去摘杨梅。七庄湾都是这样的,男人要种田种地,砍柴舂米,有本事的还能捉鱼捞虾;摘杨梅、捡栗子,扯猪草、拔野菜这样的活都是女人干的。茶姑被缠不过,也想进山去摘点回来,解解孩子的馋。
夏至杨梅个个红。还有两天就夏至了,摘杨梅正是时候。这些天田里没事,迟禾耘完了,早禾还没黄,收割还早。跟张崇一说,他也同意了,就背了个背篓邀了小亚一起上山了。
可惜来迟了。翻了几座山,找到不少杨梅树,却没摘到几个杨梅,不是树下落了红艳艳的一片快烂了,发出腐熟的酒味,就是只剩几个半青不红的挂在枝头摇风。
小亚泄气了,一屁股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喘着气,取下草帽扇风。
“咳,真不该来,白累了半天。”
是茶姑邀小亚来的,见小亚抱怨,只好打气:“哪能白来呢?我们走远点到野猪坦去,那里山更深,人去得少,而且深山杨梅会熟得迟一些,肯定不会让你打空手回家的。”
小亚一听,马上跳起来:“对对对,去野猪坦。听说有浙江人在野猪坦种香菇,如果我们摘到杨梅还能找到香菇,摘点回来,那就有口福了!”
两个女人背起背篓又向野猪坦走去。
多久没到深山里来了?73年涨大水冲垮了不少旧土坯房,以后的几年陆陆续续有人做新屋。茶姑跟着砍树肩树的人进山采草药来过这里,嫁给张崇后又跟着张崇来过一次,是剥杉树皮,要再盖一个猪圈——家里已经养了四头猪,两头肥猪要分圈关,两头架子猪也不能总关一个圈,长大一点就要分圈的。
两个人翻山越岭,涉溪过涧,来到一处幽静的山坳。山沟里泉水叮咚,山林间鸟声啁啾,林荫蔽日,太阳光透过枝叶射进来照在身上,竟然是一个个椭圆形的光斑,一点都不显得热辣辣,反而有点温柔的感觉了。
小亚又走累了,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茶姑姐,歇一下吧。”
“好,歇一下。”茶姑也找了块石头坐下,摘下草帽扇风。放眼望去,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向阳的山坡,没有多少高大的树木,倒是在稀疏的大树下像有一片油茶林。茶姑想,来过两次都没注意到呢,可惜太远了,没有人会来这里摘茶籽的。
口渴了。听着山涧传来的水声,茶姑说:“小亚你再歇一会吧,我去找点水喝。深山的山溪水是真正的矿泉水,又清凉还带甜味,比汽水都好喝。”
“你先去吧,一会儿我也去。”
茶姑顺着叮咚的水声寻去了。
忽然,她发出一声惊呼:“小亚,快来,好多香菇啊!”
小亚精神一振,连蹦带跳地跑过去,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清亮的小溪,溪水掩于绿荫下蜿蜒流向谷底;溪两边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树筒子,树筒子上满是大大小小撑着小圆伞似的香菇。

“哇,这么多!”
“咳,真不该来!”
“好哇,你敢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山沟里洒满了两个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一会儿,两个人的背篓就装满了。
“装不下了,回去吧。”
“来一次不容易,想办法多摘些回去。”
“拿什么装?”
茶姑也不回答,瞟了小亚一眼,解开裤带,脱下长裤,露出两条白生生的大腿。
小亚惊叫起来:“要死哟,脱了长裤不怕刺啊藤啊什么的伤了脚啊?回家张崇看见你血淋淋的大腿会心疼死的。”
“作田的人,哪有那么娇嫩。”茶姑一边应着,一边想:他才不会心疼呢!他关心的是摘回去的香菇,哪里会关心我的大腿是不是扎伤了。结婚十年了,他看我的大腿都不知道有没有十回。
茶姑心里默默想着,手上却一刻不停地用裤带扎紧了两只裤脚口,然后抓起香菇就往两个裤脚筒里塞。小亚见状也忙脱下长裤,学着茶姑的样扎裤脚口,往裤脚筒里装香菇。
“汪汪汪……”山腰间突然传来几声狗叫。
俩人一愣,停止了动作。
小亚先醒过神来:“糟了,种香菇的来了!”说着,她把装了一半香菇的裤子往背篓里一放,背起背篓就往山下跑。
茶姑已把裤子装满了香菇,正在扎裤腰口,来不及逃,一只高大凶猛的黑狗已窜到身边,张牙舞爪地要扑上来。她急忙往后一躲,不料脚下一滑随即摔倒,并顺着陡坡向下溜去。
“救命啊——”茶姑凄惶地大声喊叫起来。
小亚听到喊声回头一看,眼睛顿时瞪大了,只见茶姑吊在悬崖边上,一只手紧紧抓着一株茶籽树,身边是溪水顺着悬崖泻下的瀑布,底下是一汪深潭!
小亚连忙放下背篓,就要转身去救茶姑。这时耳边响起一声断喝:“谁?”
小亚吓得下意识地蹲下,躲在树丛里。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跟在狗后面跑下来,站在茶姑的头顶旁。
茶姑吓得面色寡白,只是气喘吁吁地连声叫着:“救命,救命!”
那人弯腰拖住茶姑的一只手。
“你在干什么?好险哪!”
“这位大哥,求求你,先救我起来吧!”
那人转过头看看茶姑的背篓:“你偷我的香菇,被狗吓得摔了?”
“救我起来吧,随你怎么处置好了。”
小亚心里说不好,快溜吧,急忙悄悄下山了。
那人把茶姑拉了上来,然后悠闲地蹲下,看着她那虽惨白却仍不失美丽的脸,仍在发抖的手和脚,还有那丰满的大腿。雪白的大腿这时早已被什么划出一道道血痕,花短裤也被挂破了,露出小半边圆滚滚的屁股。
茶姑缓过气来,发现那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下半身,又一次发抖了。
“大哥,饶了我吧。我是来摘杨梅的,找到这里,发现有香菇,就摘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你种的,更不是特意来偷的。我,我不要你的香菇了,一个都不要,全还给你,放我走吧!”
种菇人站起身,向茶姑逼近了一步。
网友评论
绝对老辣的开头!
起笔非常朴实,故事性非常强,时代感强烈。
铺垫比较厚实,似乎隐藏了故事发展的线索,人物的故事就在这隐藏的线索里发展开来,个别词语最好加个标注,比如“两娘崽”这一类地域色彩比较强的语语。
故事的波折做的很好,文末也留有悬念,很能吸引读者兴趣。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