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乡寻茶,过了约好时间,茶农却深山采茶未归。山里的日子,本来就散漫任性,当心有所待时,时光就显得特别漫长。我青衫短袖,秋风吹来,感觉一片将落未落的秋叶,徘徊在枯寂的枝头,却又不时顾盼着远处墨绿色的山脊,等候着那些影影绰绰的茶农,如白云那样绺绺地飘近我身边。
路边矗立棵苍老遒劲的柿子树。树的躯干扭曲着斜伸出去,树干一段半边已经朽掉凹陷下去,青翠的藤蔓缠绕着往上攀爬,茎节长出的根须,如经脉那样爬行在土黑色的凹陷处。高处疏朗屈铁般的枝丫,恰如草书率性飘逸在蓝色的天空上,几枝尚未落尽叶子的树枝,高低错落地挂着三五粒金黄色的柿果,把澄练的秋空写意得丰硕而旷远。
山里的柿果应当特别美味吧,何不买些回去分发朋友呢?当我向柿子树下正忙碌农活的村民询问时,他们都笑了,现在的柿果还用买吗,你想要多少,自己到田间地头柿子树上摘就可以了。我打量着眼前高不可攀的柿子树,嘀咕着,怎么摘呢?一个村民看出我的心思,放下锄头,笑对我说,去我家柿子林摘吧,你顺公路往下二百多米,再左拐进沟谷,不到一百米就到了。说完,从田地理拾起个化肥塑料袋,向下抖了抖几下,递给我说,带上个它,爱摘多少是多少!
按村民指引的路线,我很快就找到了他的柿子林。柿子树延着沟谷边的涯石生长,蓊郁而高挑地伸向山谷,枝头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柿果,在深青色林木的衬托下,宛如梵高油画里金黄色的星星,一闪一闪地挂在遥远的黑蓝色夜空上。
我站在涯边,发现树干太小了,承受不了我的体重,即使承受得了,我也没那个胆量与技巧攀爬树上采摘。此时,我想起村民出发前给过我建议,让我拐回村口取根竹竿做工具,我却不以为然,不就树上摘几个柿果吗?
采摘不到,索性不摘了。我坐在爬满干青苔的涯石上,仰头看着秋风里轻轻摇曳着的柿子树,一边听着从树木间传过来的潺潺水声,不时有麻雀叽叽喳喳在枝头喧闹。偶尔,哗哗、噗声音穿过幽静,是柿果滑落树叶间后砸到涧石上。我味蕾似乎也被砸开了,口腔生津,柿果剥皮切开略甜微涩味道,如脚下时隐时现的涧水,浅淡浓枯地漫漶在枯寂的心田。被诱惑却得不到满足的人性惩罚,却在人感动自然的刹那,体悟到草木荣枯轮回带给生命的丰润与饱满。
我想起王维的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千年前山水,王维在不知不觉,已走到流水的尽头,于是,索性就地坐了下来。千帆过尽,汉唐风韵雨打风吹去,相隔千年,王维还能递给我们旧时那样澄明的情怀吗?王维也许想安慰我们,人生只是一种遭遇,过程比结果更重要,并不是要达到怎样的目的。我似乎理解了蒋勋的话,只有真正看过繁华的人,才会决绝地舍弃繁华,走向完全的空净。繁华与空净,谁因谁果、谁始谁终呢?恍惚间,我似乎听见了柿果落涧的声音……(写于大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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