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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国公府的小姐，也是慕容家卑贱的丫鬟，这是除我之外，国公府人尽皆知的秘密。
一.
我的母亲是伺候慕容老爷的洗脚丫鬟，她卑微的身体里藏着一份飞上枝头的野心。她趁着老爷酒醉，抓住时机果断爬上了他的床。
慕容老爷贵为国公，地位身份是何等的尊重，便是宠幸一个丫鬟，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可偏是我母亲是既没有出众的容貌，也没有聪慧的头脑，只空有山鸡变凤凰的野心。
她在发现怀有身孕时，便想以此为筹码，妄想从丫鬟变姨娘，翻身在国公府做回主子。那知主子没做成，却差点丢了性命。
大夫人乃名门闺秀，最是厌恶这种肮脏手段和低俗把戏。原是看在她怀有慕容家血脉的份上，可以让她安稳度日，后半生无忧。可偏偏她太能作，有了非份之想后，便总搞些小动作想博老爷的欢心，可她卑贱的身体又撑不起她的野心。
大夫人盛怒之下，以败坏门风勾引家主之罪，命人将她绑起来当众鞭笞。至始到终，慕容老爷没有吱过一句声，后院内宅之事全权交由大夫人处理。
在她被打得奄奄一息之时，恰逢一老道入府，告诫慕容老爷府内不得见血光，否则会招致灾祸。
大夫人虽是厌恶我母亲，但也不想一尸两命坏了慕容家的名声，让人噩传慕容家容不下一个婢女。
我那可怜又可恨的母亲终是留得一命，却在一个风雨交加之夜，拼尽全力生下我后因失血过多而亡。我被大夫人交给府里的崔嬷嬷养着，只说留得一命便可。
我自幼便扎在下人堆里，看惯了他人的冷眼。在下人房里，人人都可以对我吆五喝六，指手画脚，人人都可欺我侮我。
幸好，还有崔嬷嬷怜惜我，她时常省下吃食塞给我，并教给我做人做事的道理。她告诫我不要有非份之想，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只求我能在国公府里平安长大，若是将来有机会出府，就远远地离开这里。
可是，我不知道离开这里我能去哪里？崔嬷嬷说等我长大就知道了，但是崔嬷嬷没有等到我长大，她就撒手离开了。
我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我唯一的温暖也不覆存在了。没有人疼惜的日子，我干着最下等最粗重的活，却时常吃不饱饭，时常被打骂。他们说我是贱人生的贱种，不配和他们一起吃饭。
终于，有一次，我在浣洗完两大桶衣裳后，饿晕在了后院。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迷迷糊糊中听见到一个温柔声音在说话：“她为何这般瘦弱，还要做如此粗重的活？咱们府上的下人连饭菜都吃不起了吗？”
“小姐，您让这贱丫头睡在您的床上，怕是脏了您的床啊。还是让老奴将她扔回柴房去吧？”一个嬷嬷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碍事，她虽是下人，却也是一条人命，你看她瘦骨嶙峋，面黄饥瘦的，着实可怜得很。先让她好好睡一觉吧。”那声音软糯得很，我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温柔动听的声音。
“怕是夫人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到时......"嬷嬷再次说道。
“你不说，母亲怎会知道，况且母亲到能安寺祈福，须得几日才回，行了，你去拿些点心吃食来。”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年龄不大，命令起人来却掷地有声。
好暖，好舒适的床，好温柔的声音，我沉醉在这温柔乡里，不愿醒来。
二.
饿，渴，疼!
被这种感觉折磨着，我终于挣扎着从那个温柔乡里逃出来。映入眼帘的是锦缎绣帐，轻纱曼帘，屋内香炉袅袅，各种瓷器玉器点缀其间。
惊讶之中的我，还未及出声，便见一位宛如初绽的桃花般娇艳的姑娘，轻盈地朝着床边走来。
“你醒了？李嬷嬷，快拿水来。”她竟有些欣喜，而我摸着这柔软的被褥，看着眼前的华丽，心中一阵惶恐，这不是我这样奴婢该享用的东西。我旋即翻身下床，跪在地上。
“请小姐恕罪，奴婢......”我话未及说完，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瞧把你吓得，不用害怕，是我见你晕倒了，带你到我房里的，不会罚你的。”她笑着坐在了茶几旁，朝我招手。
“起来吧，过来喝口水，这里有些点心，你先吃着，看你是饿着了。”
我跪在地上丝毫不敢动，我自幼便被崔嬷嬷带在下人房里长大，习惯了他人的冷眼恶言。从未见过这府里的主子，更未被人这般温柔对待过。
李嬷嬷见状，朝我走来，看着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我轻轻叹息了一声，“起来吧，小姐叫你过去，还不快去。”
我哆嗦着起身，朝着小姐走去。我不敢抬头，我怕，怕我丑陋邋遢的模样对如此天仙般的小姐会是一种亵渎。
“吃吧。”她端起碟子朝我递来，我迟疑着不敢伸手。
李嬷嬷上前来，“小姐叫你吃你就吃吧。哎，瞧这可怜见的。”她摇了摇头，实在可怜畏畏缩缩的我。
我抬起低入脖颈的头，看向美丽的小姐。她朝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伸了出长期以来漂洗衣物被水泡得发白带褶子的手，抓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塞。我太饿了，在饥饿面前，人是没有尊严和礼仪的，我恨不能把嘴都塞满。
“你叫什么名字？来府上多久了？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你可知道我是谁？”
“为何你的父母竟舍得让你小小年纪就入府为奴？”
小姐似有很多话问，但我塞了满嘴的食物，根本无法回她，况且这些问题我根本回答不了。
这是我从未曾吃过的美味。以前，崔嬷嬷还在时，是她每日带回一些吃食给我。后来，崔嬷嬷不在了，我只能吃到下人们的残羹剩饭。这是我十年以来，人生中最美味，最幸福的一餐。
“奴婢只知今年十岁，我没有名字，也没有父母，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我低声说着。
看着我身上的伤痕，瘦得皮包骨的身子，和我低声的诉说，小姐竟然哽咽起来。
“世上竟有如此可怜之人，你只小我三岁，命运却如此坎坷，真是叫人心疼......”
“我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我叫慕容嫣，你以后就到我房里来伺候吧......"
大小姐话未说完，李嬷嬷便急急打断了，“小姐，不可，小姐需要丫头，只需和夫人说，便能为小姐挑选聪明伶俐之人，这丫头笨手笨脚的，只会干粗活，万不能到小姐房中伺候的。”
“有何不可，我就喜欢她这般老实的模样，太机灵的本小姐还不要呢？怎么，本小姐要个丫头，还要经过李嬷嬷许可吗？”小姐虽是年纪不大，说话却十分有份量，饶是李嬷嬷这样的老人，竟无言以对。
“老奴不敢，但，小姐也需要禀明夫人......"
“待母亲回来，我自会向她禀明。你先去找身合适的衣裳来，本小姐房里的人可不能寒碜了。”小姐朝李嬷嬷吩咐道。
“你没名字，你既入了我国公府，那便随了我慕容家的姓，你就叫慕容月吧，我以后就叫你月儿吧。”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在下人房里的日子，他们都叫贱奴，只有被打被欺负的份，我像一堆烂泥般任人揉捏。没人告诉我人应该有名字，没人教过我面对主子的恩宠该如何应对。
李嬷嬷在旁拉了我一把，“还不快谢过大小姐，这可是大小姐对你的恩赐。”
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声敲得地面“当当”响，“月儿，月儿谢谢小姐。”
三.
大小姐为要我收在身边做丫环之事，跟大夫人争论了好久。
大夫人坚决不同意我留在小姐身边，可小姐却铁了心的要将我留在身边。大夫人和大小姐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最终还是慕容老爷发话说就一个丫鬟而已，还能翻出天，何必为此伤了母女情感，大夫人才勉强同意了。
多年以后，我曾问及小姐为何当时非要选我当贴身丫环。小姐说一是因为见我可怜，当时我瘦弱的模样让她心生怜悯，莫名之中又有些亲切感，二是因为她从未忤逆过大夫人的话，所以越是大夫人不同意的事，她便越要做成。
从此，我便跟在了小姐的身边，这对于一个低等奴仆来说，犹如从糠箩兜跳进了米箩兜，从此改变人生。
小姐为人极好，对待下人从不苛责，对我更是温和。初到小姐身边时，做贯粗活的我，对于一些细致的端茶倒水，侍候小姐洗漱更衣之类的细活显得犹为笨手笨脚。小姐却从未打骂苛责于我，只是叫我细心着点，跟着李嬷嬷好好学。
小姐说若不想再回到后院干粗使活，不想一辈子走不出后院那方小天地，就仔细着，认真着学。若是自认愚笨，自甘做那等子下贱活，就回后院去任那些下人欺侮，一辈子活在阴暗处。这是除了崔嬷嬷之外，第二个对我严厉对我好的人。
因着小姐对我的好，渐渐地李嬷嬷也不再对我有成见，她日日用心教导我，且让我不要辜负了崔嬷嬷一片苦心将我养大。当我问及她与崔嬷嬷是否是旧识，她却闭口不言，只说这府上的事少问，只管专心伺候好小姐就是。
李嬷嬷待我既严厉又温和，这让我想起了曾疼我惜我的崔嬷嬷。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李嬷嬷的严厉教导让我受益一生。她教会我勤快肯干，教会我察颜观色，教会我恪守本份，教会我忠心为主。
我仔细地学着，记着李嬷嬷的教导，慢慢地，伺候起小姐，干起各种活计来也能得心应手了。小姐还时常夸我，说月儿真是聪明，什么事一学就会。
渐渐地，跟在小姐身边久了，我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后院粗使丫环性子，见谁都低头哈腰，不敢多说半句话的低贱下人。
在小姐的教导下，我学会了抬头挺胸，也学会了礼仪，学会了表达自己，说话也不再结结巴巴。在小姐身边，我可以有自己的喜好，可以有自己的意见，甚至可以跟着小姐识字念书。没有人再敢欺负我，我如今代表的是大小姐的脸面，下人见了我也都礼让三分。
是小姐教会了我做一个真正的人，让我有了人的尊严。我暗自发誓，这辈子，我的命便是小姐的，小姐在哪我便在哪。
四.
三月初三日，大夫人带着府里的夫人和小姐们到能安寺上香祈福。我也有机会跟在大小姐身边出门见识外面的世界。
像慕容家这样的大家世族，府里女眷们能出府的次数是屈指可数的。我们做丫鬟下人的还能寻着些采买办事的机会出府一趟，但对于小姐们最宽广的也就是这府中后花园的一方天地。对于外面的世界，她们充满着无限的向往。
众位夫人小姐在大夫人的带领下上香祈福完毕。随后大夫人留在佛堂诵经，念及众人难得出府，便吩咐大家可自行在寺中观光游览，不必候在此处。
三月里，能安寺的风光犹其的美，经历了寒冬的凋零，终于迎来春意暖，百花开，满山的姹紫嫣红，绿意蓬勃，无不透出生命的气息。虽不及国公府的华丽堂皇，但却比国公府的后花园更让小姐们欢喜。
后院那棵桃树含苞待放，绿叶中藏着无数粉色的花骨朵。这便是能安寺里最招善男信女们中意的姻缘树。姑娘小姐们纷纷将自己满含诚意和希望的红绸祈福带扔向姻缘树。
大小姐身为国公府的嫡女，姻缘之事早有定数，必是门当户对的高门大户，但看老爷今时今日在朝中的地位，便是再高攀上一层也无不可。自然是无意这些求姻缘的把戏。但却耐不住其她几位小姐的软磨硬泡，硬拉着来到姻缘树下。
既是来了，大小姐也权当是看个热闹，不扫诸位小姐的兴罢了。可偏偏三小姐却非拉着要大小姐也写上祈福带去挂姻缘树上。三小姐平日里唯唯诺诺可不像是敢冒犯大小姐的人，今日却似变了个人。
我见不得大小姐为难，即便是在她们姐妹面前，即便是玩笑打闹，也是不行。我叉腰拦在三小姐面前：“三小姐可莫要为难我家大小姐，大小姐的姻缘岂能寄予一棵劳什子姻缘树，自有国公爷和大夫人做主的。”
这三小姐乃是柳姨娘所生，柳姨娘出生商贾之家，是太老爷当初受过他家资助。后来柳家想借此攀上官宦之家以抬身份，便求着将女儿嫁入府中，即便为妾，也是官宦人家的贵妾，身份不是一般商贾之家能比的。而柳家果然借着这层关系，生意越做越大。
柳姨娘平日看似老实，却总藏有小心思，想着女儿能飞上枝头，总喜欢照着大小姐的样子来教育自己女儿，却总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仗着娘家有钱，多次照着大小姐的物什用度来为三小姐配置，却不知官宦之家更重嫡庶有别，被国公爷严厉训斥几番后才有所收敛，不敢僭越。
“放肆，你个死丫头片子，竟敢对三小姐无礼，府上是没教你规矩吗？”柳姨娘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径直朝我伸手过来，照着我的胳膊就揪了一把。我吃痛得哎呀一声。
大小姐见状，原本和蔼脸上瞬间黑严厉，“姨娘这是作什么？”
“这死丫头以下犯上，我只是教训她一下而已。”柳姨娘恨恨地说。可她忘了，在这国公府里，就算是姨娘长辈，也大不过嫡长女。
“我的丫鬟，纵是有不对的地方，也自有我来管束，何时需要劳烦姨娘动手了？”大小姐厉声说道。
“是，是。”柳姨娘的气势瞬间被灭了下来。
原本此事算告一段落，却不曾想此时树上竟飘落一片红绸带，恰巧落在大小姐的肩上。正当我欲伸手替大小姐拾掉这片红绸时，却被柳姨娘抢先一步。她拾起红绸打开便朗声念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随即，她“哈哈”笑着，“哟，看来大小姐是有心思了，你看这风都往您这儿吹，这红绸谁人面前不落，竟是落在大小姐面前。嘻嘻......"
随即，围在姻缘树下的众人便都跟着笑了起来，这里可不止是慕容家的小姐，还有各官家小姐，人多口杂的。
“大姐姐真是好福气啊，妹妹竟是想要这红绸落在面前，它也不来啊。”四小姐无不羡慕地说道。
“恭喜慕容小姐，这必是姻缘将近。”不知哪府的小姐竟也如此附和着。
众位小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竟说得好事将近般，如此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损坏大小姐名声。
柳姨娘那看似人畜无害的嘻笑，实则用心险恶啊。若是大小姐早早地许了人家，那么来年的皇家选秀，慕容家便只能送三小姐入宫了。
这红绸带为什么不早不晚，就掉到了大小姐的身上，这事定不是偶然。想不到她竟有这恶毒的心思，竟敢如此害我的大小姐，我慕容月就是豁去这条小命也要撕了这柳姨娘的一张嘴。
“柳姨娘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大小姐身份尊贵，岂是你们能随便说道，柳姨娘莫不是忘了大夫人还在这里呢？”我双手插腰，气鼓鼓地朝柳姨娘说道。
那柳姨娘见我不过是一奴婢，竟敢当众让她难堪，她气得满脸通红，就要冲上来撕我。不过，我可不怕她。
五.
“放肆，大小姐的姻缘岂容尔等在此枉言。”大夫人的声音传来，众人便都禁了声。
"见过大夫人。”众人福身施礼。
大夫人看向柳姨娘，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柳姨娘，瞬间便像泄气了一般，她双手交错着捏着帕子，手竟有些发抖。
“可是你起哄的？嫣儿的婚事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吗？”大夫人厉声质问道。
“妾身不敢，大夫人见谅，只是，只是姑娘们玩笑而已。”柳姨娘低声道。
“哦，开玩笑？我竟不知你能开嫣儿的玩笑了，是国公府没了规矩，还是你长歪了心思？”大夫人不禁不慢地说着。
“我，我......大夫人恕罪。”柳姨娘结结巴巴地说道。
“柳姨娘罚一个月月钱，小姐们罚半月月钱，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再有枉议者，必重责。”大夫人锐利的目光，从柳姨娘面前一个个扫过，无人敢质疑。
大小姐心善，虽是众位妹妹跟着起哄，但也不忍她们被罚，便欲开口求情：“母亲，妹妹的月钱便别罚了吧？”
大夫人却是言出必行的，抬头道：“嫣儿不必求情，既敢在这里跟着柳姨娘学嚼舌根，便要敢于承担后果。”
“以后该学什么，不该学什么，可都记清楚了？”大夫人盯着众位姑娘厉声说道。
姑娘们恭敬地回话，无一敢露出不悦之色。
随即，大夫人便带着众位姑娘离开，只留下柳姨娘在原地生气跺脚。斗不过大夫人的她，便又将气撒在了自己的女儿三小姐身上。责怪她不争气，半点也比不上大小姐，自己将来该如何指望她。
三小姐只是低头聆听着柳姨娘的斥责，并不敢多言顶嘴。
六.
在下山返回国公府的路上，我们却遇上了劫匪。
我们一行多数是女眷，只是两个赶车的车夫和两个护卫，劫匪黑衣蒙面却有十来人。径直朝着我们的马车冲了过来，车夫和护卫根本无力招架。
说来也是奇怪，京机重地，即便是郊外，平时里也是太平的，何时会有劫匪出现？
小姐姑娘们被吓得连连惊叫，四处逃窜。我拉着大小姐的手，拼了命地跑，却根本逃不脱劫匪的一路狂追，明晃晃的大刀扬在手中甚是吓人，我将大小姐护在我瑟瑟发抖的身子后边。捡起地上的小树枝，朝着空中一顿猛挥乱舞，企图螳臂挡车。
只听劫匪一阵狂笑：“哈哈哈，这丫头还护主得很啊。”
“大胆劫匪，我们可是国公府慕容家的人，我劝你识相点，否则国公爷会踏平你们的山头的。”我强作镇定地朝着劫匪喊话。
一边悄悄地对大小姐说：“小姐你快跑，我拖着他。”
“小娘们，今天一个都跑不掉，哥几个，上，咱抓回去当压寨夫人。”狂妄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间。
“你们是哪个山头的，也不打听清楚我们身份便来打劫，也不怕有钱没命花吗？”我一边跟劫匪拖延着时间，一边思考着逃脱之法，我一个卑贱的下人可以落入山匪之手，但是小姐不能。
“你们不是山匪，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有何目的？”小姐朝着逼近的山匪发话道。
“哈哈哈，想不到大小姐竟如此聪慧，但既然被你认出来了，就更不能留你们了。”为首的山匪如是说道。
小姐并未有半分惧色，继续问道：“你们是拿人钱财，受人指使了？如若几位英雄今日能放过我二人，我必将双倍重酬。”
为首的山匪停住了脚步，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行走江湖多年，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被人唾弃，今日竟被小姐称为英雄，哈哈哈，真是头一遭啊，荣幸得很啊。”
另几位山匪在听闻双倍酬金时便也停止了脚步，朝着为首之人喊道：“大哥，双倍酬金啊。”显然是心动了。
被唤大哥的山匪头子哼了一声：“去你的，老子是讲信义的人，别见钱就眼开，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想必诸位英雄落草为寇也是逼不得已，若是有机会，何不拿着钱财回家与家人团聚，岂不比提着脑袋干这打劫的营生要强？”小姐说道。
“对呀，你们没有妻儿吗？没有父母吗？不想家吗？万一哪天遇到不好惹的，掉了脑袋不是可惜了。”我顺着小姐的话说道。
刚只顾着逃跑，未来得有所思考，这会却见八个山匪都聚在这里了。仔细想来，刚才是故意将我们冲散开来，然后目标只是大小姐。看来，这不是简单的打劫了。
一个身材瘦小的山匪突然哭出了声，喊道：“俺想俺娘了，他还病着，没钱抓药，没人照顾，呜呜呜......大哥，俺想回家。”
接着，另一个矮胖的山匪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俺走的时候，俺婆娘才刚生产完，要不是为了挣钱给俺婆娘买营养品，俺是不会来的。呜呜呜......"
接着，一个个便诉说起了思家之情，这招还真是管用，一提家人都能共情了。
“我也想我娘，想我爹，我爹娘老来得女，就我这么一个丫头，我要是回不去，他们可怎么活啊，呜呜呜......你们这群人真没良心，自己的家人都不要了，还不让我们回去见爹娘。”我见状也跟着哭起来。
那山匪头子被吵得头晕脑胀的，突然一声大吼："都给老子住嘴，吵死了。”
“凭什么住嘴啊，你看你的兄弟们都想家了，你个黑心肝的，还不让他们与家人团聚，你当什么狗屁大哥啊......”我一边揉着眼泪一边朝着那山匪头子骂着。
“好啦，老子不打劫了，行了吧。”山匪头子气得狠狠一跺脚。
我赶紧追问道：“真的？真不打了？谁说谎骗人谁就是王八蛋，回家就爹不疼，娘不爱......”
"停停停，我服你了，小祖宗。”
七.
接着，我们便来谈赎金的事。山匪头子还是有所顾虑，怕放我们走了拿不到钱，又怕我们会报官。到时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我知小姐的为人，她善良，讲信用，答应了人的事便不会反悔。为了让劫匪安心，我自愿留下来做人质，等小姐拿钱回来赎我。
可山匪却不同意，认为我一个丫环，主子可以随时舍弃，绝不会为了我花这笔钱。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若是换着别人，是有可能的，但是小姐不会，她定不会舍下我的。
山匪想要留下小姐做人质，那是万万不可能的，那背后指使之人，目的便是要损坏小姐的名声，她是断不能留在山匪手上的。
“只有放我家小姐回去，才能拿到钱来赎我，我一个丫环回去一分钱也拿不来。若是家中见不到小姐，必会报官，就凭你们几人，能同官府作对？”
“别到时钱没捞着，命还没了，爹也没见着，娘也没见着了，还有那想老婆孩子的也白想了。”我趁势渲染着气氛，又准备开哭。
山匪只得同意放小姐回去。小姐走时，竟朝山匪福身施了一礼，请他们不要为难我，她定会派人送银两前来，不会报官的。
我的小姐，她何等的金尊玉贵，竟为了我，向山匪福身。
山匪也是从未见过如此有礼有节的人质吧，竟也抱拳回礼，并派人护送大小姐下山，叮嘱大小姐一路保重。竟像是老朋友道别一般。
我跟山匪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想从他们口中套出幕后指责他们的人。但他们却口风紧得很，说是道上规矩，他们放走我们已是不守信义了，如今断不能再供出幕后之人。
哎，也是，江湖中人，把信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次若不是动之情，以家人为由诱导，断不会得到这般结果的，也该知足了。只要小姐没事，往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查这事。
山匪对于小姐的银两和恩情感激涕淋，千恩万谢。小姐叮嘱他们拿着钱去做点小买卖营生，跟家人团聚，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别再入歧途。
几人发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对着小姐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感谢大小姐再造之恩。”
临走时，山匪头子终是不忍心他们的恩人再被人谋算。只说那姓柳的娘们儿不是个好人，要大小姐多加提防。
我与大小姐回到府中，才知柳姨娘被老爷禁了足，三小姐也连累被罚跪祠堂。随后，老爷迅速为三小姐寻了一门亲事，是嫁与柳姨娘娘家的表侄子。
这便也彻底断了柳姨娘想让三小姐参加选秀的妄想。柳姨娘哭晕在房里，却也无人问津，连三小姐也不再去探望她，她只恨柳姨娘害了自己。原想凭着自己是慕容家女儿的身份，只要安份守己，再怎么不济，大夫人也能为自己安排一个官宦之家的亲事。可因为柳姨娘擅自作主，痴心妄想，最终害得自己还是嫁入了商贾之家。
自这次回来后，因着我拼命护主的份上，大夫人竟没有从前那么讨厌我了，看我的眼神里也多了分善意。兴许是我对大小姐的忠心感动了她吧，竟还赏赐了我几件衣裳和首饰，我自是欣喜万分。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她因何讨厌我。
八.
转眼就到了选秀的日子。大小姐一直以来都是慕容家的骄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被寄予了厚望。
大小姐中选，那是毫无疑问，意料之中的事。皇帝亲封她为丽妃，赐了好多奇珍异宝，择日便要入宫。
全府上下都洋溢在喜庆之中。国公爷和大夫人的脸上笑得都开出花来。前来祝贺送礼的人络驿不绝，这是慕容府的高光时刻。
我打心眼里替小姐高兴，可小姐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兴。我不明白，入宫为妃，是何等荣耀尊贵之事，小姐为何却有些落寞。她是舍不得离开国公府，舍不得老爷和夫人吧，一定是这样的。
小姐将我叫到身旁，拉着我的手，温柔地说：“月儿，我要入宫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以后就再也没有这般快活的日子了。”
“月儿，我已替你想好出路，你不必跟着我入宫，我会给你备些银两，禀明父亲母亲许你出府，你有多远就走多远吧，去过自由的生活，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抱住小姐，“哇”的一声哭出来，“小姐，你不要月儿了吗？是月儿哪里做得不好吗？你为何要赶月儿走啊？月儿要陪着小姐，要伺候小姐，月儿不要离开小姐。”
我怎么能离开小姐，我的命是小姐的，我能从泥潭里爬出来，过着有尊严的生活，这都是小姐给我的。我不走，我哪也不去，我要跟着小姐，伺候小姐。
纵是大夫人劝戒大小姐，让她带着我入宫，多一个体己丫环，在宫里行事总是会帮到自己的。可大小姐铁了心要赶我走，并让大夫人同意不得为难于我。
在大小姐穿着凤冠霞帔，坐着八抬大轿入宫的那天，我挎着行囊也离开了国公府。看着喜庆的轿子，欢呼的人群越走越远，听着喧天的锣鼓声直到消失。我跪在地上，远远地朝着小姐磕头。
小姐保重，丽妃娘娘吉祥如意。
离开国公府，我不知道要去向哪里，没有了小姐，我不知道该伺候谁，突然觉得生活失去了意义。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朝着能安寺而去。
我在能安寺山下的村子搭建了屋棚，开垦了周边的荒地，种了蔬果和花草，过着如老者般隐居的生活。我不愁吃穿用度，小姐给我的钱，够我花一辈子。
小姐曾说想在山间建一座房子，那怕是木棚也好，若能是在那住上三五日，感受自由的风，亲吻绿悠悠的草，再种上几盆兰花，那便足亦。如今我来帮她实现这样的生活。
她在宫里，过得好吗？皇上对她好吗？听说宫里有好多妃嫔，都围着皇上争宠，可小姐清高桀骜，她会低头与人去争吗？可若是不争不抢，她又如何在后宫生存下去？
九.
时间过得真快，就像这山间的风一样，不经间就从耳边，从手指间飞走了。一晃竟是半年已过。
我时常进城，悄悄地跟国公府的下人打听小姐近况。听说小姐自入宫后便深得皇上宠爱，慕容家也因此多番受到封赏，老爷在朝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我真替小姐高兴，也替慕容家高兴。
如她那般高洁靓丽，有学识才华的女子，本就应该过人上人的生活。而不是同其她深闺妇人一般终日盼夫君的宠爱，那自是夫君要对她百般疼惜才是。
听说丽妃娘娘得了皇上恩宠，准许回府探亲。我早早地侯在了国公府的门前，只等着丽妃娘娘到来。
如今我已不是国公府的丫环，若是想一睹丽妃娘娘真颜，只能是在她回府落轿的那刻。
远远地，便看见华丽气派的省亲仪队一路朝着国公府而来。我激动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慕容府的人都出来恭迎丽妃娘娘，门前跪了一地人。
周围也跪满了来瞻仰娘娘仪容的百姓，我挤在人群的前头，只想看看我的小姐。
当宫女掀开轿帘的那刻，我看见了那熟悉的面孔。
小姐，她像是胖了，身体丰盈了不少。看来，她真的过得很好。她衣饰华丽，尽显贵气，她精致的脸上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只是她的眼神深邃而悠远，好似藏着许多心事。
她看着跪地的人群，朝身边的宫女伸手示意让大家都起来。众人又是一阵谢恩便起身来。
我垫起脚朝着她轻轻唤着：“小姐，小姐。”
她是听到我喊的，她转头在人群中找到了我，微笑着朝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的心，便像被幸福的闪电击中一般，我朝她挥舞着双手，朝她笑着跳着，看着她被人群簇拥着进入了国公府。
看到小姐的那刻，我的心也安定了许多。若非有皇上独特的恩宠，定然没有省亲的这份荣耀。她在宫里一切都好，尊享荣华富贵。既如此，我便可以离开了，去更远的地方，去寻找小姐说的自由。也许，有一天，我还有机会再见到小姐，我一定会把我找到的自由说与她听。
十.
两年后，我回到京城。我期望在离小姐最近的地方，能够获得小姐的消息就知足。可是，此时的国公府已然没有了两年前的荣耀，就连那门前的石狮子都不复往日光彩，沾满了灰尘，显得垂头丧气。
我蹲守在国公府的门前，终于等到一位相识的下人出府。一番打听，才知这两年发生了太多的变故。果然没有人能永享富贵，登高跌重是常有的事。
大小姐已不是高贵的丽妃娘娘，当初爬得有多高，如今就跌得有多重。她因想独得皇上恩宠，嫉妒残害宫妃，而遭到皇后的斥责，被降为贵人。却仍不知悔改，急于复位的她，不择手段残害皇嗣。又因她无德而遭天谴而诞下死胎，给皇室蒙羞，皇上盛怒之下将她幽居永和宫，永不得出。
如今的她，困在永和宫里，生死都出不得皇宫的高墙大院。国公府也因此受到牵连，慕容老爷在朝中的官职被革除，国公府只剩虚名，再无往日风光。
我不信小姐会做出这些事情。想当初小姐身居妃位，备受皇上恩宠，身后又有强大的国公府做后盾，于情于理都没理由去跟宫妃争宠。她曾连害她的姐妹都不忍责罚，连我一个卑贱可怜的奴婢都那么心疼，如此善良的她，又怎会去残害皇嗣?
只消用心想一想，便能看出这疑点重重，为何竟无一人为小姐说句公道话，那怕只是请求皇帝彻查一番也好啊。这么大的冤屈和侮辱，小姐怎么能受得了，此后的人生便是无尽漫长的黑夜，没有半点依靠，有没一线光明。
看来这后宫果然是人吃人的地方。
我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在那里，我得去陪她。年幼时，我冰冷的人生，是她给了我温暖，让我看到了生命的光。如今，她的世界下起了雨，是该我为她撑一把伞。
我入府找到大夫人，往日尽显贵气，满脸傲娇的她，变得落漠，脸上也黯然无光。说话也不再是那般的高高在上，倒是多了几分和蔼。
我跪在地上求她救救小姐，她一言未发，只是用手帕擦着那断线的泪珠。如今的国公府能有一息尚存已经是天恩浩荡了，哪里还有救人的能力。
大夫人自然相信小姐不会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可是皇上金口玉言定了罪，谁敢再言？朝臣们心知肚明得很，慕容氏在前朝的势力越来越大，众多朝臣也都以慕容氏为首。可树大招风，功高盖主的这是千年不变的定律，皇上不过是借着皇后的手，打击后宫，铲除前朝势力而已。
我同大夫人表明了想入宫救大小姐的想法，大夫人擦着眼泪久久地凝视着我。这个时候，人人都要与国公府撇清关系，可我却偏要来沾上关系。她在我的脸上，和我的说辞中感受到我的真心。
她感叹地说了一句：“还是你姐妹二人感情深厚，看看咱府上那些个姑娘公子们，当初嫣儿得势时，极尽谄媚，而如今生怕再与嫣儿有一丝瓜葛，会辱没了他们一般。”
听了大夫人的话，我感动于她竟将我与小姐的主仆情认同为姐妹情了。
大夫人费了好大的周折，当掉了自己的贵重首饰，打点了关系，才将我送入宫为婢。
十一 .
那怕只是在皇宫里当奴婢，也是很多人想要以此为台阶向上攀登。管事嬷嬷在分配工作时，几位官家女子悄悄往嬷嬷袖子里塞着宝贝。以期能分到一份好差事，或是分到受宠妃嫔的宫里，幸运的怕是还能分到皇后宫里，那样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好差事都盼着争着，那些不受宠的妃子，位置偏远的宫殿，干粗使活儿的岗位，人人都避之不及。
而我在打听到永和宫需要一名洒扫宫女时，悄悄塞给嬷嬷一锭银子，终于如愿以偿。嬷嬷只摇头叹道：“这姑娘莫不是傻了，竟要花钱去永和宫当差，这入了永和宫便是终生不得翻身了。”
我朝着嬷嬷笑了笑，谢谢她的关照。便在一位公公的带领下往永和宫而去。
一路上，我对这位被唤着小李子的太监颇为恭敬。一口一句“李公公”，让他非常受用，又塞了一锭碎银给他。
“奴婢初来宫中，不懂规矩，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公公指点。”
李公公笑嘻嘻地一手将银子收着，一边说：“看你还算懂事的，我可跟你说了，这永和宫废妃慕容氏居所，人人都避而远之，原先一个伺候的宫婢，也不知道到何处托了关系总算是出了永和宫。你倒好，巴巴地赶着来。”
我一边听着李公公的讲述，一边巴结讨好地恭维他。只希望他能多跟我讲些小姐的过往，可越听，我的心越痛。短短三年，小姐竟经历了这么多......
到了永和宫门口，李公公手里的拂尘朝着紧闭的大门甩了两下，一脸嫌弃之色。
“这就是永和宫了，你可小心伺候，听说这慕容氏脾气甚是古怪，哎，你日后若是寻得机会可就早些出了这永和宫，另谋出路吧。”
我向李公公施了一礼，谢过他的关照，心中暗暗下了决心，我一定会寻着机会，带着小姐出永和宫的。
李公公掏出钥匙打开了陈旧的永和宫门，许是看在刚才塞给他银两的份上，他嘱咐我自求多福。
院内杂乱不堪，透着一股子霉味，竟像久无人居之地。
我穿过布满蜘蛛网的院子，朝一扇开着的房门走去。远远地，便见一落寞的身影歪坐在桌旁。那身影里，自带几分落迫与忧伤之感。素色陈旧的衣裳，头上的发髻也有些散乱了，几丝头发耷拉着。
我轻轻地走近，这还是曾经那个高贵端庄，名动京城的国公府大小姐吗？越走近，我的心便越疼。
“你是新来的宫女?何以要到这永和宫来。”她低头说着，没有回头。
我呆站在她的身后，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
十二.
"小姐。”我抑制不住颤抖的声音。
她的背瞬间僵直，她坐在那里久久未动。直到我再次颤声喊道：“小姐，是我，月儿。”
她转身过来，眼里充满着惊讶，饱含着泪水。
“月儿，真的是你。”
我俯下身，跪在她的脚下，“是我，小姐，我是月儿，我来迟了，小姐你受苦了。”
她拉起我，我们紧紧地相拥着。我的手抚过她的肩背，她竟是如此的消瘦。她的脸上全无血色，早已没有往日的光泽。这些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的心一阵痛过一阵。
看我哭得跟只花猫似的，还没来得及伺候小姐。小姐倒是先安慰起我来，说如今苟活于世，已然对上天心存感恩了。过去种种，她早已看淡，害她的人，自有天收。如今倒是落得清闲，不用每天活在勾心斗角之中。
看着小姐如今的窘迫，她却心胸坦荡，丝毫没有怨怼，倒还体量起扔下她跑掉的宫女。只是可怜她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竟独自在这废宫里居住了十几日。我赶紧打水来为小姐洗漱梳妆。
这永和宫倒是宽敞，只是如今看在眼里，更多的孤寂与落寞。
有宫人在门口吆喝送吃食来了，我小跑着到门口接过食盒。宫门便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我打开食盒，这，竟连下人吃的都不如。可小姐却似乎早已习惯，让我端出食盘赶紧吃。我的小姐，她那一身的傲气，竟被磨得一点不剩了。
我使了银钱，跟送吃食的宫人打好了关系，隔得几日便会悄悄给我们在食盒底层加上两盘晕菜。小姐的身子必须先补起来。
我本欲询问小姐当年之事，看能否查到其中蹊跷，可小姐却只说往事不可追，不想再提当年之事。提起她当年生产之事，她只叹自己命不好，造化弄人，跟那夭折的孩子没有母子缘份罢了。
我也不忍心再提，又徒增她的伤心，她已被伤得太深。
小姐说往日甚觉时光难捱，如今有我相伴的日子，时光就如飞鸟般快了起来。转眼，我在永和宫陪小姐半年了。她的身子也逐渐恢复，与我一起聊起幼时的趣事，脸上也会泛起笑意。
我问小姐还想复位吗？还想重获皇上的恩宠吗？
小姐坐在永和宫的院子里，透过紧闭的宫门，望向乾安殿的方向，眼神里没有期待，只有哀怨。那个她曾付出真心对待的男人，她以为他会是自己此生的依靠，可是她却忘了帝王无情，忘了伴君如伴虎。
他宠她之时，是因为要借慕容家的势平衡朝中的势力，可当慕容家的势力成为他新的忌惮之时，她便成了她拉垮慕容家的绳子。如今，她于皇帝而言已毫无用处，而她活着，也只是为了保全慕容家人的性命。她已经无心再恋这皇宫的一人一物，一草一木。
“小姐，你想要自由吗？你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吗？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我看见小姐的眼里闪着光。这自由是她一直以来就想要的。我替她去看过了，现在我应该要带她一起去看。
十三.
我跟大夫人捎了信，告诉她我想要带小姐去寻找她的自由。
大夫人在经历这番变故后，也看淡了功名利䘵。国公府的命运如何，她再管不了了。身为人母，她只想女儿能平安，至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花完了从宫外带来的所有银两，跟李公公，跟送吃食的宫人，跟巡逻的侍卫打点了关系。我悄悄地谋划着一场足以让人尸骨无存的火灾。
就在中元节的这天晚上，永和宫走水了。
这火起得莫名其妙，火势之大，瞬间便将永和宫大门堵住。闻讯赶来的皇后训斥着下人当差不利，这永和宫如何能走水，即便是废妃，入不了皇上的眼，但也好歹是条人命。永和宫的门口围满了侍卫和太监，却无一人跨越那道宫门救人。
直到皇帝急匆匆赶来，一声令下，侍卫们才穿过火海搜救。皇后劝说皇上此处危险，慕容氏早已贬为庶人，且她之前的恶行昭彰，便是葬身火海，也是罪有应得，皇上切不能伤了龙体。
皇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当视天下百姓性命为重，岂能说出这样的话。”皇后自知理亏，便退后不敢多言。
皇帝焦急地在永和宫门口踱着步子，时而朝里张望着，恨不动自己冲进去。这副着急与关切，看在皇后眼里，是深深的嫉妒，可于小姐而言，已然是不屑。迟来的爱终是比草还贱。
永和宫的火烧了一天一夜，废妃像人间蒸发一般，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皇帝下令彻查走水事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着皇后。可面对娘家势力遍布朝堂的皇后，皇帝也只得暂时隐忍，只是让皇后禁足一月。
面对已经灰飞烟灭的丽妃，皇帝倒又起了思念之心，念起了往日情分。他下令追封丽妃为丽贵妃，同时也解除了国公府的禁令。
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又开始谋划着如何打击皇后娘家势力。
十四.
我带着小姐躲在运送潲水的马车底下逃出皇宫，赶到同大夫人约定好的地方汇合。
母女相见，分外情深。但是，我们没有时间哭泣，小姐跪在地上向大夫人辞行，自己在宫中多年，害得母亲担忧实属不孝。如今又要远走高飞，更不能在跟前尽孝。
大夫人心中虽有万般不舍，也只能化作无尽的祝福。她仔细的叮嘱着我们要好好地活下去，也对我多了几分慈爱与温暖。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的母亲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突然想知道关于母亲的事，我跪在大夫人面前，“奴婢想问大夫人一事，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的？我的母亲是谁？”
大夫人沉默着，过了许久才道：“你从哪里来不重要，你母亲是谁也不重要了，从你成为慕容月的那刻起，你便是嫣儿的妹妹，以后你二人便以姐妹相称，相互扶持。”
转头，姐姐正微笑地看着，那眼里满是爱怜，就如当初她执意要将我留在身边一样。我也不再有执着，我的母亲是谁已不重要。往后的日子，我是慕容月。
我拉着小姐上了马车，大夫人朝我们挥着手：“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做自己，不再受人束缚，要自由快乐地生活。”
马蹄“哒哒哒”一路向前，往后余生，我和小姐浪迹天涯，自由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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