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张岱《陶庵梦忆·陈章侯》,颇有些感慨。
陈章侯即陈洪绶,画《屈子行吟图》的那厮。一生以画以长,尤工人物,后人评其成就,谓“力量气局,超拔磊落,在仇(英)、唐(寅)之上,盖明三百年无此笔墨。”在我想来,他大概就是图中屈子的模样,枯瘦孤耿,一副不合时宜的样子。但就是这样的陈老莲也晓得借酒遮脸,大胆撩妹,原文是:“章侯被酒挑之曰:‘女郎侠如张一妹,能同虬髯客饮否?’”
说的好不风雅,意思也就好比现在那些油腻男子诳女孩子喝酒的时候说:“一看妹子就是爽快人,来,跟哥干了这一杯!”口中以大哥自居,心中却不知想些什么勾当,陈章侯也不过如此,用当年红拂女的典故称赞姑娘豪侠,以虬髯客自比,是以兄长自居,据张岱所述女郎”轻绔淡弱,婉嫕可人“,谁知这女郎还真有两下子,欣然就饮,竟倾张岱所携家酿,依然头脑清醒,分寸不乱,”问其住处,笑而不答。“章侯还贼心不死”欲蹑之“,可惜人家飘然而去,不能追也。
这曼妙婉柔的女郎,独自夜晚出行,能豪饮,能行走如飞,怎么看起来都非狐即鬼,我倒希望她真有些手段,让陈章侯追着,好好戏弄他一番,那该多么好玩呢!
天底下的男子,十分诚心正意的少,怀着点龌龊小心思的尽多。因为中国是有这样恶劣的传统,男性并不把女性当做同等的人类。西方说夏娃是亚当的一根肋骨,小则小矣,到底是自身的一部分,未免敝帚自珍,多了几分尊重爱惜;东方就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手足剁不得,衣服是随便可以或弃或换,没什么打紧,所以一般男子除了对自己的糟糠之妻简直无话可说而外,见了别个女子,都恨不得调笑一番,谓之占便宜,不占便宜就仿佛觉得自己吃了亏。
在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范柳原初见白流苏,那简直有一火车一火车的俏皮话说,也为二人各有机锋,白流苏对的上他。可是结了婚,他就把俏皮话省下来说给别的女人听。因为白流苏已经是自己的,纵然风雅有趣,终不是占便宜了。
都不知啥时蒲松龄聊斋里的妖狐鬼怪绝了迹,我都恨不得大声喊她们出来:这里可用的元神可多着呢!一则可以助力她们修道,二则可为天下除害,三则可杀鸡儆猴,四则对于我来说,大可以看个热闹叫个好,甚至还可以写个文,说不定能整出第二部聊斋来。我对于心术不正的人向来都不同情,这一举多得的好事哪里找得许多?
可是,她们竟然都说遁迹就遁迹了。这让跃跃欲试蠢蠢欲动的男士们少了许多冒险的乐趣,许多轻易就遇上绝色美女的乐趣;女士们少了许多跟真正的狐狸精过招的机会,学习的机会,也少了许多上热搜上头条的机会……你想想,谁家的相公被妖精吸了元神或者直接摄走了肉身这样的新闻,多么劲爆,哪还有吴秀波什么事?
用张爱玲在她的短篇小说《牛》结尾的腔调说就是:一个没有了妖狐鬼怪的世界,是多么无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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