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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南虚假往事(三)五道河

黔南虚假往事(三)五道河

作者: 李文丁 | 来源:发表于2021-07-21 08:39 被阅读0次

    美叔,年近五十,个子不挺拔,甚至有一些驼背,醉酒后的他常佝偻着,一面轻声细语要和你说话,一面晃着手中还剩半瓶的啤酒,他不喝完,就拿在手里,想要留着明天再喝。美叔不嗜酒,只想每次都喝得尽兴,聊得开心。我忘了与他喝酒的次数,不是太多而忘,而是太少。就在那少有的一两次,在宁静的五道河岸,陈旧但不腐朽的灰矮平房里,他与我说很多往事。他平时话不少,酒过三巡,话量与清醒时也无异,只是那语调越发软和,就像在说悄悄话。两个男人在房间里说悄悄话的画面挺诡异。他说那些年,自己想要去当兵,但没机会,阴差阳错的,终究是没有实现。读完了大学,算是一个成就,后来调到这里,工作稳定,许多人羡慕。但只那一件,他总记挂着。我硬着头皮安慰他,说,如果你已参军,却因为更加不可阻挡的事而梦想破灭,才是最无解的。幸好没有去当兵,还能时时拿出这念想来抚摸抚摸,也不算多悲痛的事。他一笑,表示赞同。

    美叔常带阿宽回自己家里吃饭,说他可怜得很,父母早已远逝,而他年近四十,还未娶妻,也无人主持。美叔的领导看他忠厚老实,允许他住在这矮房里做些零散活路。赚钱不多,够自己一个人活着,也就够了。阿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怎么爱好干净,这是美叔最讨厌他的地方。蓬头垢面的一连就是好多天。美叔不光带他吃饭,还带他上浴室。那地方离五道河远了些,但能把人洗得干净。美叔形容五道河附近的水都一个味,腥。我认为那是一种水下淤泥或某种水草的气味,倒是不难闻。可这对美叔而言是个大问题,就跟他没当过兵一样让他耿耿于怀,要知道,他每次洗澡得一个小时。为了在洗澡时抢占先机,我都在莫名其妙的时间点奔向浴室,要不然,你会一面听着他从浴室里传出来的歌声,一面忧郁而绝望的等着他洗好了出来。他爱干净,这并不因为他爱美。他与我说,洗澡需得慢慢地洗,宁愿拿一小时浪费。

    我跟着他俩去过一次那浴室,进门就是大浴池,我从来不泡这玩意,总觉得里边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远远地看着他俩在水里说话,拿着散发热气的白毛巾敷在脸上,宛如敷面膜。那水烫得他俩喝醉了般浑身上下红彤彤的。美叔也说,泡久了就醉了,路也走不稳。美叔每每要发表一番演讲,阿宽只笑着听他说。阿宽一个人不会来这地方,但能看出来,他喜欢这里。

    闵姨告诉过我,美叔的老婆就在这镇上,却似乎是分开住的。我问为何,她只摇头,便没了后续。基本上,美叔总要在五道河吃完所有饭才独自回家,之所以是所有饭,其中包含夜宵。他自个儿泡了些酒,比如拐枣酒、梅子酒和药酒。他说这药酒是好东西,最壮阳,一定要我多喝。我表情复杂,拔腿就跑,他立在我身后喊我不下三遍,声音特别洪亮。有时他离开了也会再回来,大半夜的,常打电话给我,我掐指一算便有了些眉目。他在那头说,哎呀,又要麻烦你了,来接一下我。多数时候我会感到烦躁,五道河离那镇上不算近。临到一瞅,果然醉了,脸像涂了腮红。有时我故意,让他一旁等我,我买些烧烤。那烧烤店生意太好,等得他毛焦火辣,在一旁不停地说,好了没有,你快点咯!路上,他怀疑我骑车的技术,死死抱住我。我问他,你怎么不回家?他清了清鼻腔发出沙哑拖长的声响,郑重其事地说,“河边睡觉凉快,我这分钟热得很!”我哈哈大笑说,我信了,你这老头坏得很。

    闵姨总爱打趣他,因为他总嫌弃闵姨炒菜不好吃。其实我心里也认为,闵姨烹饪水平发挥不稳定。好吃时饭添三碗,一般时味如嚼蜡。闵姨瞅眼他说,回家让你婆娘做咯!美叔也不恼,总是咧着嘴笑呵呵地将话题转向别处。他基本不提他的妻子,我也习以为常,那究竟是他自己的事。

    都是一个镇上的,美叔和闵姨早就相识,他却觉得闵姨有意针对他。让她带烟,却是假烟,自己都不好说得。听他这话我笑意不断,说,假烟很常见啊,下次我给你带到假烟了你别埋怨我。他说,也没什么,就是味道苦些。我说,我抽不出烟的好与坏,都是烟味。他笑了,抓着我说,来来来,抽一根你美叔的国酒香。我突然严肃地劝他少抽,对身体不好。他说,你说对了,但这话没劲。随即又将刚点的烟踩在脚下,火丝熄灭,我被这神经质引来又一阵浓浓笑意。

    闵姨与我说了不少关于阿宽的事,话的主题无非造孽二字。因何造孽,却早已忘了。她像亲妈一样念叨他,也不知何时能娶个老婆一起过。阿宽显得比较笨拙,与我说得最多的话,便是帮我调调信号源。我问,你要看什么?他答,看晚会。我问,什么晚会?他答,什么也行。我很不爱看晚会,看一两分钟便睡意袭来。而他异常喜爱那热热闹闹太平盛世的景象,爱听那些美满幸福的歌儿。电视上的那些人距离他很遥远,但与人同乐这件事,他显得格外积极。我问他,是不是觉得五道河太安静了,要寻些吵闹。他笑着说,这里很好。我说,是,这里确实不错。

    我曾回去五道河几次,那里依然安静,风景秀丽,无人打扰。我没有听到美叔聒噪的声音,闵姨也不在这儿做了,心中不免有些遗憾。矮房旁那山庄的老板向我提起,阿宽像是娶了媳妇,他房间还锁着,东西没动他的,他说得空回来收拾,却一直没有回来。我直点头说,是这样啊。

    依旧养眼的,是河岸边生机勃勃的杨树,与那更远处无边无际的绿。我只闭眼感受那微风裹卷着河水的气息如往年一样吹过。此刻这里如与世隔绝般清净,真好。

    当初离开五道河时,我与闵姨告别并感谢她把我喂得白白胖胖。我叫喊着美叔,对他说我要走了,有空再回来玩。他说你不要喊美叔了,喊名字吧。我说,喊国美?他笑得哈哈嘎嘎的。而阿宽呢,也许当时外出了,我等不及他,便离开了。

    常想起那昆虫飞舞在夜晚灯火之下的年月。我喜欢五道河和那里的人们。

    other:

          值得一提的是,闵姨常给我捎回来风靡当地的特色美食某某牌烧饼,而每次我自己骑车去买都买不到,或卖完或收摊或停止营业,那心情与我骑车摔在平坦大路上感觉差不多,仿佛一个诅咒。

    我爱贵定的食物,总冠以顶级的称号,认为它们当之无愧,那儿的美食在我心里排第一的,瓮安和都匀位列二三,其他地方我不清楚,因为没咋去过。曾在贵定连续吃五顿杀猪饭吃到上火,但依然觉得美味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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