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炼狱•炽

人间炼狱•炽

晚霞落尽的傍晚，六月的热气依旧不减，提前备好的冰凉茶水，也似乎不小心沾染上四处蔓延的恐怖烘烤。一口饮下，肠胃内仿佛立即灌进了几十把透明软刀，虽不致死，但免不了要尝受几分难言的灼痛。

而我正值青春年少，体内自然免不了一些热血暴躁，用力挥去——玻璃杯则由于外力所致破碎在墙角周围，发出尖锐的声响引来家人的破门而入。随后在一阵叫骂之中，我愤然离家，向远处的田间走去，谁知沟壑边缘的高大杨树早已被砍伐消失，我只得满头大汗原路返回。

幸好路上遇到要去镇上玩街机游戏的大虎，得以避免回去面壁思过的羞愧与尴尬，大虎又说进游戏厅不得不想到另一位伙伴周鸣。因为他表哥是里面的老板之一，一个币可以玩到日落天黑，想到这里我们加快赶往他家的脚步。

等我们气喘吁吁赶到时，周鸣那家伙正趴在他家小卖部前台吹着风扇呼呼大睡，一群没教养的小鬼正望着冰柜中的冰棍垂涎欲滴，蠢蠢欲动地伸手欲要偷几块当作炎热午后的爽凉甜点。大虎一个怒吼当场吓跑全部，而此时周鸣随之醒来、正打麻将的周母也闻声而来，我们说明刚才的情况后然后表示一同玩耍，周母看着无精打采的儿子似乎欲言又止。而我心里明白，周鸣家庭优越平日里铺张浪费性格倔强，他老妈好不容易克扣零用钱让其乖巧看店。今天又因睡觉差点损失惨重，大概率是出不门，我内心的退堂鼓也渐渐敲响，正待我和大虎掉头离开时。周母松口放行，临走时还给予一人一支冰棍作为路途“看管”周鸣不能胡作非为的贿赂。

我和大虎咬着冰寒刺痛舌尖的冷饮相视一笑，谁让这小子曾经欺骗家人在校补课，结果泡在网吧两天两夜不回家呢！害的学校和他父母发疯似的找他最后差点动用警察叔叔。滑稽的是这货晕头转向的从网吧出来正巧撞上找他的人民群众，据说晚上挨了一顿暴打在床上躺了三天。但也只是据说而已，毕竟这厮是家中独生子不至于被处罚的这么凄惨。而我和大虎就不一样，家境一般学习垫底回家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我们似乎忘记了一个人！”周鸣突然开口道。

“是啊！我们差点忘掉了小精灵！”我说。

小精灵是我们四人之中身材最为矮小，但是最聪明的一个，也是我们唯一的顺利考入县城二级高中的家伙，其余人还继续留级过着浑浑噩噩的平淡日子。小精灵的父母均为身材高挑之人，唯独他从小一副发育迟缓的奇特模样，家人整天焦急不已，后来为了儿子能够快速成长。二老做起肉铺的生意，每次找他时都会看到其被老妈逼迫喝汤吃肉的快活场景，后来实在吃不下去又怕老妈看到就打包到学校分给我们。一开始也是津津有味后来也很快腻味，唯独大虎百吃不厌，我怀疑最近几年他体重身高的疯长与此有关。

“你老爸不是经常也炖肉吃嘛？”周鸣曾发出我内心的疑问。

“不一样的，我家的香料味道过于浓郁，不如小精灵家的味美鲜香。”大虎头也不抬，边吃边答道。

由于小精灵的父母不在，我们得以骑着他家平日载货电动三轮潇洒赶路。一路上微风吹拂我们欢声笑语的脸庞，似乎忘却了炎热带来的种种烦恼。到达镇上却是一片暗淡的色彩，游戏厅大门禁闭，上面还贴着盖着有关部门的公章印记，经多方打听周鸣的表哥也不知去向。

随后我们四人驾驶三轮电摩在周围四处游荡，路过一家新开的饭馆内吃了便饭，里面的空调开的很足，像极了秋末冬初的雨后。萎靡多时的精神瞬间焕发，一顿香甜可口的饱餐之后，在对面墙壁悬挂电视中的保健品广告的催眠下，我依靠在舒适的凳子上昏昏欲睡。大概在双眼紧闭的前一秒，看到周鸣去前台买单、大虎嗑着瓜子望向窗外嘴里仿佛同时哼唱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靡靡之音、小精灵则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本劣质书本仔细端详、装的倒像个文雅书生。

醒来时候还觉得早晨吃饭的人还真多，一看时间才刚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小精灵看着书露出意犹未尽的邪笑，和大虎用手指指点点。生怕他们忽然来个：“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虽然中国是个拥有几千年文化底蕴的大国，但是在光天化日人群之中高谈阔论这些高深的古文句子，势必会遭到旁人的冷眼鄙夷。

周鸣正和屋外打扮颇为精致的女孩愉快聊天，众所周知，那是他在网上寻得的女友，只不过对方家庭优越管理相当严格。也就是时不时出来碰面说话罢了，至于有没有进一步发展这个作为旁人也便不得而知。我颇感无聊绕到二人背后对所欣赏的东西一探究竟，结果令我极其震惊！原来是尽是些少儿不宜入目不堪的内容。我随即对二人进行批评教育没收三俗读物然后据为己有，提醒大伙该离开了。

在大虎和小精灵的引领下，欲要一同决定去县城购买黄 色 光碟，在我们看来这是青少年内心对未知事物好奇的正常表现，至于违法犯罪的事情作为即将成年的我们来讲是绝对不会触碰的。这个时间，最后一班公交肯定停运了，索性就骑着三轮慢悠悠驶往城内，大虎作为驾驶员我们都比较放心。

将近八点的天空还是一片大亮，让人不免有些诧异，只不过一些乌黑的积云开始有目的得集结在某处，尽管如此迎面吹来的空气还是那么的烘烤干燥。城郊的工厂蔓延的越来越多，远远就可以望见滚滚黑烟缓缓升空，它们那悄然无息扩散的轻盈步伐对方圆几里的人类而言，无疑是不断输出的沉默暴击。刚与县城边界的蓝色指示牌擦肩而过，在朦胧的灰色薄雾中，几栋即将直插云霄的高楼矗立而起。在工地外围的销售鸟瞰图纸上，几行带着闪电样式的广告句子赫然醒目，在热浪的吹拂下我只清晰看到“疯狂热销中”的烫金字样。

繁华的城区确实有区别我们寂寥的乡下，喧闹的商场里面散发的冷气使得我们停车发呆，最后经小精灵提醒要抓紧办正事，我们这才精神抖擞过来继续前行。

我和几位伙伴就这样一路奔波到县城，去各个音像店购买黄 色光碟，经过一番焦急认真的翻找以及询问店主后漫长恍惚的等待。所有人仿佛如放学时被老师痛斥一顿后的呆滞木呐，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移到门外，中年发福的老板突然一声“且慢！”语气之坚决、表情之严肃，吓得我们纷纷汗毛竖起、心跳加速。一向关系要好的几人面面相觑互相猜疑，突然个子最高的大虎一脚踢倒满头大汗的小精灵。

我和周鸣一脸震惊连忙把厮打的二人拉开，能敏锐的觉察到四周飘散的重重杀气，且不多时便有不少闲杂人等停足观望，老板着看着门口四个挣扎的少年迷惑不解忙喊道：“干嘛呢？干嘛呢？吵什么吵，我都给你们找到了！”

我们几人立即忙放下张龙舞爪姿态，争相恐后涌进狭小的门店，其余三人仿佛挤破脑袋也要首先一睹为快，我被丢在后面怅然若失。突然屋外的渐渐灰暗的天空响了一声不为所动的闷雷，老板倒是一溜小跑出去把拉货的摩托推到屋檐下，生怕等会的漂泊大雨会摧毁他那辆经历过岁月痕迹锈迹斑斑的冷面机器。

不多会我们便离开此地，原因貌似老板好像误解了大意，寻到的则是动画片《狮子王》。大概是盗版的因素，封面确实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非洲金黄草原，我们的霸主狮群正悠哉在河边散步闲逛。

街边开始刮起一阵阵温热微风，预示着大雨将至，四位不良少年低头不语蹲在街边的便利店外喝着冰镇可乐，几个打扮时尚穿着清凉的女孩走过。小精灵和大虎便激动的手舞足蹈议论个不停，周鸣纳闷郁闷问我这俩二货刚才不是打的蛮厉害嘛，和好的有这么快？我则笑了下看向远处的璀璨灯光，在模糊的视线中显得那么的明朗。

我们四人结识在一场精彩纷呈差点导致校园血案的友谊球赛当中，当几方因不满判决大打出手时，我们四人以不爱惹事的心态蹲在操场边缘的绿化角落进行观战。直到保安和体育老师组成“正义联盟”，方才迅速阻止了更加恶劣的事情发生，我们四人因胆怯怕事，最终逃过了校方严厉的惩罚。

久而久之渐渐了解：大虎是个有勇无谋但组织能力极强的人，而周鸣家庭优越平日零花钱不少、成了我们买单常客，而小精灵人小鬼大脑袋灵光，为大家出莫划策解决了不少疑难杂症，而我身体素质极好，也是校内百米前十。就这样，跑腿的事情就落在我的身上。而今天的矛盾，我猜应该是小精灵的突发奇想，至于和大虎何时排练？我们便不得而知。

其余三人打断了我的发呆，并一致决定跟随小精灵去一家当地颇有名气的洗浴城享受深夜时光，我大为吃惊，表示都还未成年。

小精灵：“未什么年，大虎看起来都像二十五六的人了，别人是不是都这么说你的？”说完胳膊碰了下正和周鸣一起逗小黑狗的大虎。大虎点了点头，表示很想接触一下来自未知肉体与精神交叉传染的欢愉。

小精灵站在车厢的前沿，左手插兜右手在空中挥舞着指引方向，大虎专心致志的驾车，而周鸣在细数着口袋中盘缠。我表示既然要去，费用也不能让周鸣一人全付，每个人都尽所岂能，小精灵又透露他堂哥在里面当什么领导打个五折应该没问题后，我们舒了一口这紧绷之气。

当我们到达灯火阑珊的大门附近时，显得有些迷惘恍惚，大概是生意火爆的缘故，门口两旁被各种流光溢彩的名贵豪车所占满。随即把车停到十米外的幽黑巷子中，便大摇大摆的准备进去，在距离金色边框的大门时，我们不约而同内心胆怯的停住了脚步。

这时小精灵发话道：“别怂啊！我们就进去洗个脚喝杯饮料和美女姐姐畅聊心扉而已，一会你们先进去，我还得给前台堂哥打个招呼。”

似乎对异性的接触充满极其迫切的渴望，大虎首当其冲，我们胆小如鼠的人趁着这座雄伟的大山，在前方破风时紧随其后。沉重的玻璃门一推，金碧辉煌的大厅映入眼帘，刚刚迈出几步之遥，我们几人便被周围怪异的眼光团团包围。

这时在一堆穿着公安制服中，走出来一个领导模样的大叔，目光锐利的对我们上下打量并声色俱厉详细询问，带头的大虎看着周围蹲下的男男女女们瞬间懵圈。关键时刻大家的头脑都陷入僵局，弄不好今晚都要去冷气充足的拘留所过夜了，突然在众多压力下大虎智力爆棚，来了句反问：“请问这不是理发店吗？我要过来剪发的……”

我看着他的油腻的乱发，确实需要精湛的技师给仔细打理一番，随后我们被带到一旁调查询问。得知都还是在校学生的确由于社会经历稍浅，误打误撞的洗浴中心后，领导便让我们赶紧回家并嘱咐以后要看清招牌再进门。

灰心丧气的我们骑车回家，驶出县城的郊野风比刚才更猛烈了一些，但纵使这样还是明显感到心闷气短。大虎忽然用力踩下刹车，在阴暗的沟边撒尿，见到此景周鸣也嚷着也要陪其一起去。

“前面不远处就是一块瓜地，你去弄个大点的西瓜吃下。”大虎指向前方的田地吩咐着我。

我飞快跑去，四处打量着无人之后便下手挑选，正抱着得意果实之时，一束强而有力的白光刺得我面目狰狞。心想这下完了，前十几年积累的善事恐怕因此毁于一旦，本来在家中由于一事无成地位偏远，这下要被赶出家门早早就成为流浪社会的底层人群。

一位老者正兴冲冲的朝我走来，此时在想如果逃跑我感觉绝对身轻如燕，但倘若带着怀中的巨瓜一同奔跑，貌似会有些吃力。还没回过神来，那老者已飞奔距离我三尺之外，正当手中的棍棒挥动在空中还未划成一道完美的弧线时，大虎已火速降临我的面前。老者明显被年轻人的气势吓得不轻，连续几个踉跄差点跌倒，而大虎发挥尊老爱幼的精神将起扶住。后面的那俩小子够义气没有独自跑走，纷纷赶来充当气势，我把西瓜放下准备给老人家道歉，谁知大虎开口说了句话使得其余人惊讶的张大嘴巴！

“姥爷，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觉呢？”大虎说道。

“天气太热了，我怕都过来抢我的瓜。结果等来了你们几个小子，差点以为是哪来贼……”

我想大概这荒郊野外坟地众多的，没有十分的勇气哪里赶在此逗留，随后进屋享用了方才我摘取的西瓜，没聊几句硕大的雨点接二连三的落下。晚上在凉爽的气温下睡得极其安稳，梦中已记不得去哪儿欢乐冒险，只记得大虎和小精灵二人的隔空梦呓，给以后的无聊时光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村前不远的河流由于昨晚的大雨已暴涨至岸边，好多村民都沿岸叫嚷着名字，经过多方打听得知，昨晚出门玩耍的许多人到现在都下落不明，专程从市内赶来的专业打捞队已经发现了三位遇难者，最小十四最大十八，很多焦急的家长一方面害怕发现自己孩子的踪迹遗失在河水内，另一方面又怕一直找不到其人的信息。

我们几人在一旁边缓缓朝家迂回，边凑热闹的看着深渊的河水，忽然视力突然增强的周鸣摇晃着我的肩膀：“那不是你爸妈吗？也在河边看着。”我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加快速度的同时，发现各自的父母都站在河岸焦急等待着我们讯息。

之后经过不懈的努力奋进，我和大虎、周鸣顺利考入到县城二等高级中学，偶尔也能和小精灵一起在球场享受青春灿烂的明媚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