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刻拍案惊奇.第二回

第二回 摒发妻将军诠孝 养契子重溪扮龟

书接上回，再说这李重溪，机缘巧合攀上西里呼噜国王这个化外高枝后，仕途一路平步青云。自其受封将军衔，也算荣归故里，然其背后尚有件鲜为人知之秘事。今人皆知李将军娇妻年方而立，却不知其发妻已逾天命之年。

将军幼时，有岭外女真遗风，崇尚随性而交，故其垂髫之时，即熟知床底之欢。直至太学受业，为恩师收用，亦因其轻车熟路之故也。东窗事后，可就断了其风月营生。行将就木者还则罢了，恼的是这血气方刚之躯，更是那惯食荤腥之主，骤然失了这枕席之乐，非寝食难安何谓？

适逢同窗久慕重溪者，于姓，单名一个雄字，也曾是名门闺秀，因其自小力大无比，故得了个“胜男”之誉。于氏目睹其惶惶不可终日，悉知其由，隔三岔五假意嘘寒问暖，实乃借故接近重溪儿，以图将来营生。这重溪儿乃惯偷之人，焉能将上门的荤腥而拒之？一来二去，也就成就了二人奸情。

屋漏偏逢连阴雨。这甲仗库匠作金大监因重溪儿背地里暗通其妻，甚为恼火，倚着太祖垂青，必欲致重溪儿于死地而后快，加之相国从中周旋，重溪儿可就回天乏术了。好在当下适逢暮春时节，离得秋决还有半载光景，不日即赴西域劳城营，倒也乐得如今的清闲自在，苦的是关外老母尚不知儿将命赴黄泉。

这于氏自打从了重溪儿，一心要天长地久，无意间诊得喜脉，亦是欢喜亦是愁苦，喜的是好歹替李家延续了香火，愁的是来日其子究其父，如何作答。终归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说目下未得李氏名分，然其腹中骨肉终是明证，名分只待时日而已。念及此，于氏莞尔一笑，如临明日。及至李重溪被解往塞外，于氏亦随其同往，方便周全其生计。

峰回路转，重溪儿因西里呼噜亲王眷顾，逃出生天，且因祸得福，荣升参将军衔，朝野上下，一时传为异事。关外李氏故里闻讯，争相传呼，只待重溪儿省亲归来。重溪儿使毕归国，荣升列侯，得闲回乡，于氏偕往。未几，瓜熟蒂落，其子降世，取名庆，即为将军嫡子也。于氏身怀六甲之际，遍历西行舟车劳顿，兼惧其夫受诛，容衰也疾焉，貌败也忽焉。待子出，貌陋更甚，与李母同处，几无异处。邻里皆以为憾事，李母亦怨之，

为宽母心，将军私谓母曰：“儿不孝，妻丑如此，非而本意也，念及昔日患难之情耳。假以时日，即物色一貌绝者匹于儿，不负母所望。儿之所以拒付名分于于氏者，独为此念也。”其母始悦。后月余，吏部录将军入太学执事，将军乃返故地，以授业为任，兼习西学夷术。

鄂中有一女，复姓黄粱，单名一个鹤字，相传其母六甲之时，梦中闻女驾鹤西去，故其后以鹤名己子。黄粱时幼时即以声乐闻于乡里，及长有异志，偶遇李将军过鄂中坐馆收徒，心慕之，私诣将军行署，展喉而歌，将军异之，以为知音也。后还京，录黄粱氏入太学，以师之名授其业。

昔日将军乐从其师媾合者，独为将军饥不择食否？非也。纵欲者先，借机上位者再，如是而已。然则今非昔比，李将军久近黄粱氏者，独为其母之诺也。黄粱氏亦非等闲，其所欲者，堪与李将军昔日同。将军偕其还乡省亲，其母甚觉合意，乃择吉日为其完婚。其势速，其伦乱，亦为业内奇闻也。于氏闻之，忿甚，携子庆远走异乡。

越明年，有子降世，前后未足七月，其异堪与哪吒三太子同。所异者，育期孰长孰短耳。此为何故？市井有一言：恶人还需恶人磨。将军弃结发于不顾，婪其弟子美色，岂无天谴乎？黄粱氏七月产子始证矣。原来这黄粱氏，亦非干净之人。但凡女子所图不轨，其手段必异于常人，何忌自身之洁污？黄粱氏委身将军之际，将军已届天命之年，其惧将军不复旧勇，乃效秦相吕不韦之法，觅得心仪之人借得人种而育之，继以子胁将军。然则百密一疏，其子先于常人降世，乃知其心之恶也。

将军非愚人，亦知个中究竟。然其嫡子庆已随发妻于氏远遁异乡，百年之后，灵前岂能无子朝奉，不如强忍一时之气，权当纳他人子为契，以求香火得继。乃为该子取名魁盛，亦怨其非己出，犹如流水所付，私下乃唤其为江流儿。如此再论将军李龟之名，始知其父先见之明也。再论黄粱氏生母所梦驾鹤西去之兆，乃证其灵也。西者，溪也，驾鹤西去，岂无巧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