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感到很幸福。
因为致良知理论。
我接触致良知理论,读阳明先生的《阳明全集》有五六年了。从最初的懵里懵懂,到小有所得,到感觉非常快乐幸福,其间也是疑疑惑惑,信与不信交织。
刚刚接触致良知理论的时候,正是自己缺乏信仰,感觉人生崩溃的时候。也是自己对中国文化不能产出科学感觉有点沮丧的时候。
一开始努力想在致良知理论里面找到理性的影子,试图以致良知理论包含人生指导理论和科学理论的种子,使之成为完美的中国原生理论。后来失败了。原因很简单,致良知理论是独立完整的理论,有着自己的生命,不接受阉割和改装。
这个努力持续了很长时间,因为我觉得一种中国的哲学想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一定是要有对科学的正确态度的,没有包含科学的基因的哲学,必然是有缺陷,以至于无法生存的。
致良知理论里面关于如何做事,当然也包括怎样认识世界,怎样总结发现世界的规律这些东西基本上是不讲的。一开始我试图为之遮掩或完善。我甚至写了一篇文章,将之与评判性思维等同起来。
但最后,我发现确实不需要,确实如阳明先生所说:“知识技能非所与论也”即知识技能不是我所要关心的,我应该关心的。
因为致良知理论要回答的是更基本的问题,而不是我们今天的中国人关心的如何富强的问题。
他关心的是人的本质,人生的方向,即人生的意义,人生的动力,人生的根本幸福何以可能,等等问题。
人生最根本的问题莫过于“我是谁”,以及由此派生出来的“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我要做什么”“我要怎么做”。
我们一般人也会说我,我的手,我的家,我的房子,我的国家,等等。但深入的思考,马上发现很有难度。如,人们有时候会说“我觉得我是怎么了”,这里有两个我,请问哪一个是真的“我”?等等。但有难度,也不能不面对。
我们一般说“我是谁”是古希腊人刻在一个神庙上的。但这个问题其实更古老,在圣经里面(薛定谔的探讨人生物理学的那本书里说得很清楚。另外圣经里面摩西问上帝的名字时,上帝回答“我就是我”,对这句话人们有很多研究。基督教里面还有“我就是上帝”的说法(薛定谔的书里面说的)),在佛教里面,在印度的古老典籍《奥义书》里面,在印度古老的神话故事里面,甚至在古代埃及的文化里面,人们就在探索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印度人在很早认识到这个“我”的时候,为了解释“我”的来源,推想世界的本源也是“我”,一个可以投射到所有人心中,成为每个人的“我”的上帝般的大我也就是“梵”。这不但是佛教的理论,也是佛教之前的印度婆罗门教的理论。佛教里面说,一个得道的人能进入其他人的意识里面,晓得别人的想法,就是基于这种说法。
阳明先生也是继承了这个说法的。他说,“良知是天地间的精灵,生天生地,成鬼成圣”,这个说法让很多人无法理解,其实就是来源于佛教的“空”也就是“梵”的理论(印度有个叫商羯师的人证明佛教的空就是印度教的梵)。
总而言之,这个问题用后来西方研究者的话说,就是自我,意识,自我意识问题。
正像铃木大拙的关于禅的系列书里面讲的那样,自我是很难研究的,物理学有客观的对象,但自我无法客观,他人的自我你体会不到,物理学家也有自己的自我意识,但他也无法把这个自我客观化。
当禅宗著名宗师临济大师表达相同概念的时候他怎么说呢?他说,“无衣道人”,说“那个在你们赤肉团上、面门上进出的无衣道人,是你们成佛成圣的根基”。《菜根谭》的作者怎么表达呢?他说,“性命的我,躯壳的我”。
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在哲学史上很有名,因为他为自我存在找到了一个简洁的证明方法。其实自我的存在是很个人的事情,笛卡尔的功劳是找到了一个平台,让大家可以初步探讨自我问题,我这样想。
笛卡尔在《方法论》或《沉思录》里面对“我”的存在的论证很长,不是光有一句“我思故我在”。他的论证是后来所有穿越故事的灵感来源。也是《黑客帝国》人生活在虚拟空间类似故事的来源。他的说法类似庄子的“你怎么知道现在的你不是在梦中和我说话”类似于他的“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一条鱼一只蝴蝶在做梦时变成的角色?”。他说,我无法知道我现在是在梦里或真实生活里,我也不知道我是人或机器还是鱼或什么其他动物,但我肯定知道我自己的存在,因为我正在思考。
无论庄子,还是佛陀、笛卡尔、临济大师,他们都研究到把“我”与我的身体分开的地步。让“我”独立存在出来,把“我”和我的欲望,我的感情,我的身体等等分开来了。
佛教源袭印度文化对人的基本问题的认识而来,对人自有一套说法,更加系统精密,尤其对自我、个体的由来等等有一套完整的说法,自圆其说。其传入中国后对儒学造成严重冲击。是中华文化第一次面对外来文化的颠覆性的挑战,第二次就是鸦片战争至现在西方近现代文化的挑战了。宋朝理学的诞生逗是为了解决佛学对儒学的冲击。现在我们一般说“宋明理学”,公认宋、明朝时理学的基本内容差不多一样。
佛学对儒学最大的冲击就是佛学对人的基本问题等有系统的答案,而儒学没有。举凡“我”从何来?“我”将到何处去?这些问题在道家、儒家里面都没有讨论到,儒家主要讲国家如何治理,从国家、社会的角度讲人生该如何度过。道家和儒家也差不多,很直白的把目标定在长生不老上面,然后炼丹练气什么的,对“我”的出现及相关的系列问题,没有直白的探讨。佛教则从人的本性、本质探讨起,如,人的本质是空。对人的境遇有答案,如,前世做恶做善。对人的将来有答案,过去有答案,如,六道轮回。对人的七情六欲有答案,如,四谛,什么求不得等等之类。相对来说,比儒教、道教探讨得更系统更完整更精致,让普通人也有对人生的完整答案。儒教的说法则对普通人基本上用不上。儒家说普通人是愚夫愚妇,这个太伤人了。说君子该如何如何,但普通人对那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事情基本上永远挨不上边。道家的修仙,对普通人更是难上加难,实用性极差。至于为什么没有讨论?也许儒家文明更古老,更原始。反正原始人是不会问这些问题的。越古老的文化,越是直接告诉你该做什么,而不去探讨理由。
所以总的来说,宋明理学的基本问题是回答“我”的问题,怎么把佛教的“我”理论和儒学传统要求融合起来。为什么?也许是文化自尊心,也许是佛教的这一套不但冲击人们的心灵,还冲击了政治经济秩序,从现实的层面和物质的层面对中国儒家人造成了打击,为了避免这种打击,所以儒家人从唐朝韩愈等人开始进行反击。但表面上,这些全部的反击都是从理论上、从逻辑上进行的。
阳明先生吸收了之前的儒学人士大肆反击佛教理论的成果。
阳明先生认为佛教在认识到“我”的存在以后,要人抛弃家人、出家修行的主张,是不可取的。且不说从哲学上讲“我”与我的身体是否真能分开还说不清楚,只说离开家人,甚至不成家,种族马上就灭绝了。这显然是行不通的。用他的话说,其毛病“在不可治家国天下”。
再说,“我”空空荡荡,一无所有,就像一面镜子,只是反映躯壳和世界的影子而已。“我”的这个空性,就是古人把“我”称为“镜智”的来源。既然本是“空”,就无所谓解脱涅槃。追求解脱或长生不老之类,在阳明先生看来,都是在“躯壳上起念”,目的都是为了这具躯壳,不对头,不“空”,自相矛盾。
再再说,虽然从理论上说“我”是个空,也是活生生的,可以反映这个世界,可以感觉“我”的存在的“一个东西”。但实际上,我们并不觉得“我”很空,反而觉得“我”很忙,工作的事,家庭的事,等等。用阳明的话说,心中念头一刻不止,也不能止。止,那么人的生命也失去意义了,就如槁木死灰,失去生机。(他因此批评他的学生一味追求静,是没有读懂经书)。那么,我们是不是要听从这些念头呢?因为“我”是个“空”“无”,我听从这些念头,不对!不听从这些念头,也不对!因为不听从也是一种念头,但选择哪种念头,我都不能说是“空”,而是有所执着了。即所谓“说是一物即不中”。这是佛教“自性本空”理论本身无法克服的矛盾。(后来禅学传到日本去以后,日本人改造了禅学,如,认为“一即是道”,“一即是空”,和道家“专一”理论结合起来,形成“茶道”“武道”“花道”等等理论)。
阳明先生认为,既然人总要选择一种念头去做去行,人还是应当听从人内心深处的良知(即真善美)去做事,按照这样去做,我们会感到幸福,做的时候幸福,感到强大的动力,做完也感到强大的愉悦感,做完了还想做。为什么?因为这些是自然知道的,(良知自然知是知非),所谓“自然”,相当于现在说的先天的、先验的,上帝所赋予的,所以是正当的、必须做的。我们无法追溯到更早。我们也不能追溯到更早,那没有意义了。相当于数学的原理了。第一性原理。
我现在就切切实实的体会到这种感觉,真的感觉到非常幸福。遗憾的是我无法把我的感觉呈现出来。
我只是从自身的经历感觉到这个理论很靠谱!解决了我多年的信仰缺失的问题,感觉空虚迷茫的问题。这么深沉的幸福感确实在我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体验过。是不是适合别人,我不知道,也许别人早就体验过,正在解决更高层次的问题。但我确实觉得值得信,值得按照这个去做。
希望大家都相信,衷心相信会给大家都带来深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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