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清如浅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春风化雨
《奇境笔录之地理卷》:“岷山大涝,过境之处,尽成汪洋。从此,岷山不复。”
洛音镇,那是她与他度过四年光景的地方。她无法回去,怕思念太重,而这洛音镇不远处,有座不周山。
于是,归不周,而遥望洛音。每每登山远观,与他的每一刻,都历历在目。
那时,他教她天文地理,授古今之事,她却独独对医术感兴趣。
他笑言:“看来我们如樱是要成为悬壶济世的名医了。”
“悬壶济世有何不好?这样,少些死别,多些生往,这世间便也少些愁苦。”
那时,他闻言只是浅笑:“死别,可以用医来救,那生离呢?”
“生离吗?”她竟不知如何回答,那时的她从未体验过生离,也无法去回答这样一个陌生的问题。
只见他走近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言:“我不会让你感受‘生离’。”天窈并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这声音,不似往日的洒脱。
此刻,她恍然惊醒:所以那时起,他就决定要以“死别”来结束他和她。
垂泪,如掉线的珍珠,晚风吹过,脸蛋有些凉凉的触觉。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心口,是痛。
“姐姐,姐姐。”她的手被一孩童轻握,晃悠着,那是铃儿。她来不周山的那天,便遇见了他。当时的他衣衫褴褛,奄奄一息,她心软,便收留了他,也算与自己作伴。每次听着他的声音,便如银铃般悦耳,她便唤他“铃儿”,他似乎也对这个名字甚是欢喜。
她敛衫蹲下,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蛋:“铃儿怎么啦?”
“铃儿刚刚烤了姐姐最爱吃的红薯,姐姐快与我来尝尝。”语毕,便拉着她向山中竹屋走去。
她任凭他拉着,嘴角泛起一抹笑:这样,的确不错。
可是这样的时光毕竟短暂,不久,她放出的百里鸽传回消息:岷山大涝。
她行至后院水沼,挥袖,清纯的水慢慢在空中汇聚,渐渐汇成一面水镜,镜中岷山场景现:水患成灾,民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她看得揪心,急欲前往,铃儿拉住了她的手,想与她同去。她愁眉之时,铃儿竟幻化作了一串银铃,悬在了她的腰间。
以她的修为,如何识不破世间万物,可竟识不出铃儿真身。她惊讶片刻,却又立刻凝神,火速前往岷山。
路上虽是紧赶紧,也是花了一日半的光景。
原是泗湖水怪作祟,她一方拦截水患继续蔓延,一方于泗湖收服水怪。只是凭她一人之力,两方根本无法兼顾,水怪是收服了,可这水患,她却无法拦截,毕竟她的修为,不及他。西海、东海龙王受她召唤遥遥而来,来时却已是无济于事——岷山终成一片汪洋。
或许心中还有一点期许,天庭会有援兵前来,但是直到最后一刻,都未见踪迹。
她于云端,望着这苍茫的岷山大海,海浪平静,仿佛这里从未有过村庄,从未有过生迹。第一次觉得,身为“神女”的无力。西海、东海龙王试图安慰,但看着岷山的惨状,也甚是痛心。
“见过神女。”身后传来声响,她转身,是天庭治水的官吏。
她背过身,冷言:“你怕是来晚了,现在可以直接回去复命了。”
“这......”
“难道,不是吗?”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眉头紧皱,那眼神,似乎随时都可灭了那官吏的元神,让他魂飞魄散。
那官吏连忙跪了下来:“小...小仙也是刚收到的消息,才火速赶来......神...神女息怒,神女息怒。”一拜又一拜,天窈看了甚是可笑。
“刚收到的消息?”她笑了,那笑里满是嘲讽,一声一声震颤着官吏的耳膜。官吏的额上竟渗出了冷汗,“回去告诉你们天帝,既然担着‘天帝’的称号,就该对得起这个名号!”随后看他还跪在原地,那慌神的模样甚是可笑,却不想再见,“怎么?想在这里假装哀悼吗?”清淡的语气却不是玩笑,那官吏赶忙遁走。
“神女息怒啊!”两海龙王见天窈发怒,心中对天庭虽也有微辞,但还是暖言相劝,“都怪小仙来迟了,否则定能这一切挽回。”
“是啊是啊。”东海龙王颔首,“想当年与地神......”还未说完,西海龙王瞪了他一眼,东海龙王立刻拱手作揖,“小仙多言了。还望神女息怒,这里的民众定能了解神女之意,在天之灵也会深感慰藉。”
天窈冷静下了情绪,带上一抹笑容:“无碍,两位龙王来此相助,天窈甚是感激,刚刚让两位龙王见笑了。”
送走了两位龙王,天窈看着这岷山汪洋发呆。对于天庭,已经无所谓失望了。而她、更耻于自己“显观神女”的身份。
因为她“神女”的身份,她的父君借她之手杀死了谁也动不了的地神潜苍,听上去多么了不起,可是这“神女”的身份,却无法拯救手无缚鸡之力的天下苍生,多么可笑。
回不周后,她日渐憔悴,心中始终有个结。她怪责自己,为什么不快一点,再快一点。那么多生命......
铃儿着急,唤着姐姐,用小手替她拭泪,试图抱抱她安慰她,因为每次自己哭,姐姐都是这么做的。天窈拍了拍铃儿的背,止住了哭声:“乖,给姐姐烤几个香甜的红薯去,好吗?”
听闻姐姐要吃红薯,铃儿自然欢畅:“姐姐你等我,我给你烤两个最大的!”
铃儿出门后,她抑制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取下头上的青花簪,呆呆地看着:“潜苍,你告诉我,如果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你告诉我......”说着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更不知道此处是现实还是幻境。
这里散漫了云雾,看不清一分一毫,突然一道光闪现,指引着她向前走。
光的尽头,是一个身影,背对着她。似乎是听见了响动,那个身影慢慢转过身来,对着她笑。
“潜苍!”她激动地跑了过去,想要抱住他,却是扑空。她惊觉,自己唤他潜苍。
是的,他是潜苍,虽然他以西凉的身份伴她度过了四度春秋,但他依旧是潜苍。
她看着他的幻影,看着他靠近自己,慢慢抬起手想要触摸她的脸。虽是光影,却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没有什么,比近在咫尺却无法拥抱更难熬的事情了。
“你来了吗?”她含泪看他。
“我一直都在,小窈儿。”他柔声回应。
她垂泪,抬手覆上他的手:“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害死了你,也害死了岷山那么多无辜民众……”
“不,这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他安慰着,“我离开也并非你的过错,不要将一切都加诸于自己身上。”
“可是我……”
“妄自菲薄不是你该做的事,你要向前看。”他顿了顿,“答应我…好好活着…”
听他说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向后飘去,她急忙喊着:“潜苍…潜苍…”
“所有的一切,都会以另一种方式遇见的……”最后他的声音归于缥缈、无声……
铃儿烤好了红薯,兴冲冲地跑向竹屋,却发现竹屋内闪着碧绿晶光,他急忙推门,窥见的那一刻,脸上瞬间写满了虔诚,放下红薯,跪地而叩。再次抬起时,那晶光已消散不见,他急忙拿起红薯跑到了天窈身边,只听见她在呢喃着什么,含糊不清。
“姐姐,红薯烤好了!姐姐!”铃儿唤着她。
天窈睁开了眼睛,看着铃儿,有些浑浑噩噩,头有些疼,她强撑着坐了起来,脑海中又闪过了那句话:所有的一切,都会以另一种方式遇见……
他说话,她向来相信,虽然不知道刚刚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但是,她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相信一次。
铃儿见她发愣,又小心翼翼地唤了她一次:“姐姐......”
“哦~铃儿。”她回过神来,“我闻见红薯香了。”她莞尔,这红薯香倒是真让她清醒了不少。
“是呢!姐姐你快尝尝,铃儿挑的可是最大的!”说完献宝似的。
“铃儿真乖!”她抬手摸了摸铃儿的小脑瓜,随后接过,轻轻掰开,咬了一口,甜味丝丝入口,郁结似乎消散了不少。铃儿正笑盈盈地看着她,蓦地想起了什么,放下了红薯,让铃儿坐到身侧:“铃儿,你是否有事瞒我?”
铃儿闻言,立马起身噗通跪了下来:“姐姐,铃儿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一直在寻找可以让铃儿依附的人,直到遇见了姐姐。”
“依附?”天窈沉吟,“你到底是谁?”
铃儿什么也没说,只是现出了真身,落在了天窈的掌心。天窈仔细端详,许久似乎想起了曾经在潜苍书房看见的某本古籍中的记载,随后再仔细鉴别,蓦地,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难道真的是......难怪自己无法识别出来.....依附?难道真如古籍中所说的那般?
她眉头深锁。
第二日,百里鸽突然传来消息:岷山大涝中丧生的冤魂,在幽冥滞留,哀嚎声不绝于耳,已经严重影响了轮回秩序。而这凄厉的声音,更是传到了幽冥界外,引起了凡间民众的恐慌。
天窈默默地看了眼铃儿,铃儿也无言地看着天窈。相对无言,却好像预料到了下一秒要发生的事情
幽冥司主离幻果然找上门来了。
“离幻本不该打扰神女清修,奈何此事已惊动凡间甚至天庭,幽冥司已束手无策。”语毕,离幻挥袖,幽冥司的现况呈现于眼前:幽冥司到处聚满了幽魂,黄泉路被堵,奈何桥被拦,鬼差正在极力维护,但幽魂们哭声如锋利的无影刀剑,穿刺着他们的耳膜。
情况,真的比想象的严重。
“他们看似无序,但却有组织性,而且目的性极强。我怀疑,他们在找《生死薄》。”离幻的语气里满是忧虑。
“司主不必多言,天窈自愿前往。”笃定。
“所有的一切,都会以另一种方式遇见……”那是他说的。所以,如果这是个能让她弥补的机会,她愿意接受。不仅仅是因为心中的那份愧疚,还因为,她是命定的“抚魂铃主”。
上古神物——抚魂铃,盘古手腕上的铁环所化,得之,便成其主。彼时为地皇一族的镇族之物,后遗落民间,不可复得。直到天窈归不周山,偶遇抚魂铃所化的铃儿,成为了他认定的主人。
得抚魂铃者,可示铃抚魂,安抚亡灵。
这世间本无法探寻抚魂铃踪迹,除非他回归本身,或发挥作用,天地才会有感知。许是那次去岷山,铃儿现出真身相伴前往,真身现,天地知,无意中就宣告了抚魂铃的回归。
“容我准备下,便与司主前往。”
“诺。”
“离幻在外面等候神女。”
待离幻出门,天窈转身向铃儿,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脑袋:“铃儿啊,这次,我们要并肩作战了。”
铃儿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儿,他把桌子上爱吃的红果揣几个进口袋,便现出了真身,悬在了天窈的腰间。
打开门的时候,入目便是一群白衣,离幻的玄衣在这群人中尤为明显。
她嘴角轻轻一勾,不屑,提起衣裙迈过门槛,倾翩地走了过去。与离幻点头示意,便朝向那群白衣簇拥着中间人:“不知天后来此有何指教?”
天后闻言,即刻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天窈,我看离幻来了,想来大概你都知晓了......”
眼神掠过她的脸,那种表情让天窈难以琢磨——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天终会来临,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嘱咐,最后却停留在嘴边,说不出口。
天窈的心莫名有些疼,这毕竟是她的母后,只是她和父君的所作所为,让她无法理解,更无法原谅:“想必是九重天已被此声扰得无可奈何了,您才会亲自来找我。”
“天窈......”
“以后,这里就不必来了。”顿了顿,“也不必再找我了。”
语毕,低头揖礼告别,用永不相见之意。随后,便与离幻如烟火般消失。
天后见她这般,心一沉,却无可奈何:“这、怕是无法谅解了......”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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