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母是机械厂员工,因为历史遗留问题,经常受到批斗和审查,她就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年代和苦难的家庭里出生、长大……
小时候,她稍微懂得向妈妈承认错误时,母亲会笑容满面地亲吻她一下;到了童年,她犯了错误天真地向妈妈求饶时,母亲会板着脸给她一个诉斥的眼光。
今天,她不见妈妈已经10年了,她内心的不安和彷徨向谁倾吐呢?她踏着皎洁的月光在家门前徘徊着,徘徊着……她多想冲进去,跪到躺在床上的母亲跟前,喊出郁结在心底的那句:“对不起!”
但她却没有这个勇气,现在没有,十年里都没有!
因为这十年里,每次听到别人喊她的名字——“红心”时,她就忘不掉自己手持红缨枪刺向母亲胸膛时的那一瞬间,她忘不掉,她洗涮不掉……
她此时只能一个人躲在墙角里默默地流下眼泪,难道这个年轻时犯下的罪孽永远也不能赎清,不能得到谅解吗?
在她13岁那年,由于受不了“狗崽子”这个称谓的凌辱,在“XX派”的“启发”和强大宣传下,她与含辛茹苦把她带大的亲生父母划清界限,带领“红X兵”扫荡自己的家,也集体批斗过自己的父亲——“敌人”郑卫国和母亲——“鬼神”张兰心。当宣判大会群情激愤时,13岁的她趾高气扬地站在大会讲台上,挥舞着红袖章,然后双眼圆睁地走下讲台,手持红缨枪,刺向母亲张兰心那单薄的胸膛……
从那时起,她完全离开了家,把名字由郑心改为红心。她抱着一颗赤诚滚烫的红心,以13岁的年龄提前下乡,到公社继续她的梦想。
随着年纪的增长和社会的变革,她慢慢明白了自己当年犯下了多么罪孽的恶行,她祈祷、她哭泣、她狠狠打自己,但都弥补不了内心的伤痛,特别是公社里人们叫她“红心”时,她会发疯……
无情的生活好像故意在捉弄她,她的父亲母亲都被流放到她所在的这个公社里。她曾偷偷地遥望父亲和母亲受苦役时摇摇欲坠的身影。父母两个离得很近,却不允许见面,也不能讲话。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和妈妈不能生活在一起,却要分到不同的两个队居住呢?
她开始怀疑一切,怀疑人生,怀疑过去,怀疑上天的不公!
几年过去了,当曾经远征缅甸的父亲和母亲恢复名誉时,笼罩在她心扉的困顿终于解开,但父亲因为身体受过伤,加上常年的劳役,已经不在了。只有母亲一个人住在曾经的家里,躺在床上半身不遂……
此时,已经23岁的她依然徘徊在家门外,她泪水流尽了,她看着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提着物品往家里走,又一个接着一个地出去,她只能躲在墙壁后看着,看着……
二伯发现了躲在墙角里的她,把她拉了出来。她颤颤巍巍地走到母亲病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坐起身来的母亲膝下,哽咽地喊出了那句话:“对不起!妈妈!”
张兰心却急急转过身去,躺到床上,背对着她,昏厥了过去……
屋里乱成一团,人们急忙抬起张兰心往医院送,没人搭理我们伟大的小战士红心。
张兰心在医院悠悠苏醒过来了。亲朋好友们开导她,要她收下这个曾经迷途的孩子。二伯语重心长地说:“中秋就要来了,天上的月亮圆了,地上的人也该圆了,卫国已经不在了,她是你唯一的亲人……”
红心蹑手蹑脚地站在病房外,她不敢进去,她怕母亲看到她会再一次昏倒。她走出了医院,迎着扑面而来的春风漫无目的在医院四周走着,她抬头看向母亲的病房,回头看看身后的人群,她多么希望有人叫她的名字“郑心”,她多么希望母亲会像小时候那样原谅她,她多么希望病房那敞开的窗户突然伸出母亲的脑袋叫她的名字……
“心儿……”身后有人在叫她,是做梦吗?红心猛地回过头来,她看到二伯推着车,母亲正坐在车上含着泪水,呼喊她的名字:“心儿……”
她再也没有犹豫,撒腿冲过去扑进母亲的怀里“妈妈…妈妈……”
春风十里不如你,我的妈妈!光阴千载也离不开你,我的母亲!
最后说一句,我的名字叫: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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