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叫阿冰,是个剑客。
他住在沙漠边上的棚户区,平日以帮委托人解决各项麻烦作为收入来源。
当然,在这个盗匪横行,有刀有剑在手就是大爷的三不管地带,用杀手来形容他,应该会更贴切一些。
他本是中原世家大族的少爷,只因家族不想弯了那为国为民的脊梁,在与强权斗争中成了输家,全家人为保存家族最后一丝血脉,拼尽身家性命,将他送到了这个三不管地带。
自来到这片地方,他就过得浑浑噩噩,因为他不知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家庭祖训对不对。若对,为何一家人都因此陨了命?
所以,哪怕马帮在他眼前劫掠货物,强盗在他面前伤人性命,只要不触及他的利益,他都可以做到事不关己。
可能正是他这冷漠的性子,加之从没失过手的记录,以及阿冰这个名字,并不想过分出名的他,居然在这一片混得了个“沙漠之冰”的响亮名头。
2、
这天,他的棚户里来了一位客人。
他没起身,曲着腿坐在台阶上又喝了一口酒,斜眼看着来人。
只见那人一身金银的打扮,微微高傲的头颅,以及那似永远挺不值的腰杆,不难猜出这是某部落首领身旁的得力管事。
他现在虽性子不热情,但该有的脑子一点也不少。
毕竟他单枪匹马一个人,真要惹了不该惹的人,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他又不是不懂。
尽管行业规矩要求不得打听委托人消息,可若真是两眼一抹黑,被人灭了口连回魂夜该找谁都不知道,那才可悲又可叹呢。
一般来说,涉及到部落之争的单子,他都不会接。
因为他明白,权利之争,人多眼杂,痕迹清理难度增加。且他本身又是权利交锋里的失败者,他怎会让自己第二次再卷进这样的是非中。
所以在来人还未开口,他冷冷拒绝,“最近受了些伤,你这单,我接不了。”
来人应从没想过干他们这行的,居然会有人拒绝上门的生意,所以似老鸹的声音笑了两句,“怎么,价钱,都好说。”
他没正眼看来人,似百无聊赖般晃了晃手中的酒罐,不以为意道,“老子不想接,就不接。”
来人没被他的态度刺得离开,反而对着他的棚户一翻打量,“听说,中原有个世家被灭了族,那家的嫡公子就叫阿冰,沙漠之冰,你也叫阿冰,是不是很巧啊。”
来人故意拖长的语调,是为了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份被这人摸得清清楚楚。他收了脸上的漫不经心,杀意在一瞬间凝成。
“哎哟,我是来谈生意的,又何必动刀动枪呢。”来人似好友间的调侃,将他的杀意在一句话间打散。
他微眯了眼,知道来人是一个高手,手上功夫还在自己之上,他不明白这人居然有这等本事,还来找他干什么。
他握了握手里的剑,“阁下既有这等本事,屈身来找我,就是为了威胁我?怎么,你主子身边缺人,想拉我入股?”
来人呵呵笑道,“阿冰可真幽默,既然找到你,当然是为了生意,确保万无一失的生意。”
见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一单需伪装成意外,不能牵扯旁人的生意,特别是不能让人想到来人的主人,否则,他也将变成一具尸体。
呵,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既想要名又想要利,这些有点权贵的人,还真是一路货色啊。
3、
为了不愧对家族为了他拼尽的力气,还想活着的他只好接了这单生意。
但他想弄死来人及他主人的心思可一点也不少,毕竟,沙漠之冰,最讨厌被威胁。
这单生意,要解决的那人也是个部落首领。开始他想着这就是黑吃黑的那回事,可当他见到要被解决的人,还是有些错愕。
那是一个女人,双十年华,风华正茂的女人。
在沙漠,人命如草芥。这么说可能还有些看重,因为在这里,物资匮乏,一条人命还不如一头牛羊。
特别是那些奴隶,如牲畜一样被圈养,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吃着最差最劣的食物。是主人取乐的工具,也是可随意被交换的物品。
这本是沙漠的规矩,可现在,那个女人,正在试图打破这项规矩。他嗤笑一声,这不自量力的女人,还真是天真呢。
女人本和落部沾不上关系,因为她的阿爹只是个游走四方的赤脚大夫,小小年纪的她也跟着父亲四处流浪。
她见过太多在痛苦里拼命挣扎的人,也见过太多被置于苦难里的人。及至来到这片沙漠,她怜悯奴隶们伤病无人医,本想着能救一人算一人。
起初时,她用自身携带的物品,向奴隶主们换取那些病重的奴隶,然后再一一救治。
慢慢的,她的收容所里人越来越多。她见经她医治好的奴隶们脸上终于脱离了死气,有了盼着活下去的生气时,也是打心里高兴。
因她所走的地方多,见识自然也不少。所以,她教病好后的奴隶们用羊毛织些毯子,用于和来往的中原人换取生活物品;并将她的收容所迁到一处沙漠边沿,借着不丰的水草,和奴隶们一起开始了养殖牛羊,种植沙棘,还有红薯、荞麦、防风与甘草。
而那些被医好的奴隶们也自发的开始分工合作。有人负责生产,有人负责吃食,有人负责照料病患,还有人担负起了目常巡逻。
所以,女的收容所越来越大,一个部落的雏型就此诞生。在这里,没有奴隶,人人可以自食其力的传言也开始飘在了沙漠里。
女人如一盏希望之灯,照在了沙漠里的每一个奴隶心上。一直温顺听话的奴隶们有了反抗意识,这可如何让部落当权者还坐得住?
怪不得这单生意要伪装成意外,不然,知道真相的奴隶们必定群起反抗,到时,哪个部落能落着好呢。
4、
他隐藏身形跟了女人几天,将女人的日常轨迹摸得一清二楚。
至于伪装成意外,他有太多机会。
比如喂牛时被突然发狂的牛所伤,比如去地里时不慎跌入了河,还可以是起风沙时被卷起的石头击中了头,或者外出时遇见了难以预料的流沙。
当然,他也见到了女人为鼓励奴隶活下去的笑,坚定又璀璨;他也见了女人面对来找麻烦的人,无畏又果敢。
他在女人身上,似乎看见了家族父辈的身影,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祖训无来由的开始在脑海萦绕,为此,他有了瞬间的迷茫。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他不知自己何时漏了身形,女人的问题让他找回了神思。
但既已暴露,也就没了再隐藏的必要。他抱剑从暗处走出,看着眼前的女人,一个身材娇小却有具大能量的女人。
女人看着他,很淡然,没有一丝面对杀手的胆颤,“你也是来杀我的?怎么不拔剑?”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却又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女人,让他有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就像看见爷爷们、叔伯们在面对强权时决不退让的决绝。
他没动,剑依然还被抱在胸口,带着些许审视,看着对面的女人。
他记得,年幼的自己曾问过爷爷,“爷爷,你不怕吗?”
爷爷拍了拍他的脑袋,温和地回答他,“阿冰,这个世上,有比怕更值得做的事!”
现在,他将这个问题又问向女人,“你,不怕吗?”
女人似没料到一个杀手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愣怔一瞬后,女人轻笑,语气却坚定,“我当然怕,可有些事,比怕更值得做。”
同样的话,隔着时空,如一记重锤,直敲得他的心咚咚作响。
他注视着女人,半晌,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个年少时想问爷爷,却被事务耽搁再也问不了爷爷的问题,“就为了那些贱民?”
女人收了脸上的笑,正色道,“贱?呵,我没读过几本书,却知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忘了而已。”
他听此,有些不确定,“你,想自己当皇帝?”
女人笑了,似在笑他的天真,“我可没那远大的志向,我只想在目之所及,少一些没吃没喝的苦难人罢了。”
“呵,可你,就一个人,不会成功的。”他试探着女人,也是想知道父辈们毅然赴死的原因。
女人从容着,却将眼神放在了远方,“阁下可听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做的,只是在奴隶们心中种下火种,让他们学会像个人一样活着。”
他似有些不屑,“说得好听,不就是教会他们反抗吗?”
女人则反驳道,“反抗分很多种,若不知道如何活下去的反抗,最后他们还是会在没有希望的路上腐烂消亡。”
听罢,他终于明白,父辈们到底在坚持什么。他也终于知道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真谛。
他将抱在胸前的剑紧握在手里,第一次知道,手中的剑应该为谁而战。
然后,他笑了,向女人一揖,“先生高义,谢先生解惑。”
女人似有些疑惑,但不待女人发问,他已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自今日起,沙漠阿冰,将与你同行,并以生命起誓,护先生在沙漠燃起一片熊熊烈火。”
女人笑了,也向他屈膝一礼,“好。”
自那天起,浑浑噩噩的杀手阿冰消失在沙漠,而为奴隶们播种希望之火的阿冰却如一颗新星,正在沙漠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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