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十点的时候,某内科诊室终于结束了喧闹,回复到一段悠哉悠哉的闲散时光,女医生梅英长长叹了一口气说,烦透了,病人总是看不完。是啊,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今天他来明天我来,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我们医生不看病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吗?对面坐着的略年轻点的宗韵劝道。她们俩是好朋友,平常遇到烦心的事情就说一说,很快气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话是这样说,可是天天如此,年年如此,腻歪透了。好吧,心态要好点,眼光放长远点,我们都会好起来的。我告诉你一件令你瞠目结舌的事情……”,说着她用手梳理一下短短稀疏的头发,她不再年轻了,明年都五十了,眼神都不太灵光了,昨天晚上后脑勺一撮头发莫名其妙地掉光了,留下一块发白的不毛之地,像枚一元硬币闪着寒光般触目惊心。她嘬着嘴巴,半探出身子,小心翼翼地说了几个字。
“怎么会呢?我曾经见过她新处的男朋友,高大威猛,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外国人的鹰钩鼻子,一双眼睛黄中透着蓝。她好像很喜欢他。一次跑前跑后地帮他拿药打针,甚至举着输液瓶跑到医院外面阳光很好的开阔地,对外宣称是她表弟,配吗?在他的偌大身材的衬托下,她仿佛是一尾筷子长的小鱼,游在空旷的池塘里。听说他真正打离婚官司。”
“离不掉啊。听说表弟原配服毒自尽,喝了一大瓶安眠药,幸亏及时发现送到医院,还是她亲自给洗的胃。听说场面相当混乱。忙了一宿的路晴医生,后来在办公室里与病人家属发生争执,一帮人一拥而上,撕扯谩骂,头发被扯掉了一大捋,脸也打肿了,别人怎么也拦不住,只好打电话告诉路晴的父亲,那可不是省油的灯,片刻间带着一帮持棒带械的小弟凶神恶煞地闯过来了,吓得那一帮七大姑八大姨作鸟兽散了。倒是把那路晴的表弟扯过来棍棒伺候了。当时他们把办公室门关了。听说把个路晴心疼得眼泪大颗大颗掉,一度跪在地上求父亲高抬贵手。刚才被一帮人撕扯这女子都没求饶,她一辈子都没求过父亲,此刻也拉下脸面了,足见她对这个表弟是动了真心的。”
“嗷,还有这等事情。那这回,路强这个混世魔王一定会答应他们的婚事喽。你说这个路晴人材出众,工作不错,怎么就不省心呢。你不是不知道,她刚上班那会儿认识一个匪里匪气的头上顶着一个绿鸡冠的半大小子,成天在医院里厮混,后来不知怎么传到她父亲耳朵里,气急败坏地赶来,把那坏小子的头发被扯掉了一大捋,脸也打肿了,别人怎么也拦不住,只好打电话告诉路晴的父亲,那可不是省油的灯,片刻间带着一帮持棒带械的小弟凶神恶煞地闯过来了,吓得那一帮七大姑八大姨作鸟兽散了。倒是把那路晴的表弟扯过来棍棒伺候了。当时他们把办公室门关了。听说把个路晴心疼得眼泪大颗大颗掉,一度跪在地上求父亲高抬贵手。刚才被一帮人撕扯这女子都没求饶,她一辈子都没求过父亲,此刻也拉下脸面了,足见她对这个表弟是动了真心的。”
“嗷,还有这等事情。那这回,路强这个混世魔王一定会答应他们的婚事喽。你说这个路晴人材出众,工作不错,怎么就不省心呢。你不是不知道,她刚上班那会儿认识一个匪里匪气的头上顶着一个绿鸡冠的半大小子,成天在医院里厮混,后来不知怎么传到她父亲耳朵里,气急败坏地赶来,把那坏小子打得满地找牙,临了还威胁道,立刻消失,永世不得纠缠路晴,不然看见一次打一次。路晴为这事和他闹僵了,一度要和父亲脱离关系呢。把个路强气的七窍生烟,也无济于事。”
“你说这路晴是脑袋进水了。这个绿鸡冠对她并不好。听说有一次两个人一块去驾校报名。路晴把包包让他拎着去上个厕所,就那么五分钟功夫,出来人都不见踪影了,把个路晴气得吐血,包包里面放着五千元钱,还有新买的苹果手机,统统被他带走了,可怜,路晴身无分文,只好跑到一个电话亭,好歹记着一个好朋友电话,让人拿钱接她回去。两个星期后,那小子又活灵活现地在医院露面了,钱没有了,手机也丢了,那鬼迷心窍的路晴看见那绿鸡冠气又消了,晚上两个人又手拉着手一起吃烧烤了。当然是路晴请客了。”
“是啊,那坏小子真是吃软饭的。那路晴也是奇葩,就忍了。听路晴妈说,那妮子脾气可坏了,平常动怒了,连她爸,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都让她三分呢。一物降一物,那坏小子就把她攥手心里任意揉搓,起码也有两年了。终于路强看不下去了,不知道摆得什么迷魂阵,硬是那坏痞子溜得无影无踪了,路晴伤心了一阵子,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三个月后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安排下嫁给了一个安分守己的公务员,过上了平淡如水的生活。”
“是啊,我们也说这烈性妮子收了心,谁娶了她也是天大的福分。神仙般的品貌,搁谁家里也赏心悦目。况且工作不错,受人尊敬的医生。听说婚后一段时间,路晴都胖了许多。脸色也红润得像秋天的水萝卜。可好景不长。一下班就躺到床上,十天半月不和家里人说上一句话。老公是没有怨言的,床头不和床尾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婆婆就不干了,火了,冲她嚷嚷,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哑巴了。我们家难道娶了个美人灯,只是个摆设。我就是养条狗也会冲我摆摆尾巴撒撒娇噻。我甚至连你内裤都一块洗了,是石头也该暖化了,你一天到晚阴着苦瓜脸,饭做好了,三催四请才磨磨蹭蹭出来,胡乱挑几筷子,一言不发地又进卧室了。正眼都没看过我这个婆婆。你看看瘦的皮包骨头,外头人还说我这个婆婆如何如何虐待新媳妇呢?孰不知你成天闷葫芦似的,不知打的啥主意,心不甘情不愿的,嫁到我家难道辱没了你不成。不愿意,你别嫁啊,好像谁拿刀逼着你不成。我倒是要和你父母摆摆道理说道说道。那路晴小脸气得乌青乌青。把碗也砸得稀烂。立刻给父亲打电话,哭得一塌糊涂。开头就是那比较有名的一句开场白‘这下你满意了吧……’下午父亲就拉了一帮子人,倒是没打没闹,把陪嫁的东西浩浩荡荡拉了一大车,就这样把女儿接回娘家了。”
“前一阵子两家还在扯皮呢,听说还打起了官司,对方不甘心竹篮打水一场空,非要索回彩礼钱。路强一个子不退,说女儿黄花大闺女难道白睡了不成。好在两个人连结婚证都没扯,只是非法同居,结婚仪式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耍流氓。只是那个公务员倒是重情重义的好男儿,数月前在路晴过生日当天还拜托公共汽车司机载来九百九十九朵嫣红的玫瑰祝贺她的生日,试图挽回她的心,可路晴压根都没看一眼,胡乱扔在科室的桌子上,枯萎了,落了一地绯红的花瓣。你说这可是惨痛的教训,下一回起码要慎重,无论如何不能重蹈覆辙吧,这路晴在还没解除与公务员的感情纠葛时,就已与所谓的表弟说不清道不明了。不过这只是个小插曲,很快表弟也回归家庭了。最近好像又有了新动向了……”
梅英扶着水杯看着里面一大朵一大朵白胖的菊花升起来,尖着嘴吹吹,然后撮了一大口,幽幽地说:“前天夜里八点钟的样子,外面风声很紧,摇动得窗棂咔嚓咔嚓响,我脱光了衣服准备洗澡,只听老公在外面扯着嗓子喊,‘电话,说是路晴的婆婆……’,我围着浴巾气呼呼跑出来接过手机,电话里是个女的声音,气喘吁吁,不对,心急火燎地介绍自己说是一个叫什么‘秋玉洁’的,说是从七点钟一直在打路晴的手机就打不通,之前打电话她说要洗澡,怕她会不会是晕倒在厕所里了。记起我在医院住,几乎是哀求,带着哭音,希望我无论如何到科室跑一趟,我勉为其难地说,这路晴虽说单薄,不至于那么娇气吧,洗个澡都让人操心。对方只好套近乎地说,她就是一月前在我们可是住院的那个秋玉洁,知道我梅医生是个顶好的人,不会见死不救,而且,而且,她只得脱口而出,路晴是怀着孕的,拜托我暂且去看看,她随后就到。我一听说急了,这还了得,若是怀孕跌倒在厕所了那还了得,岂不是要出人命。我捡起衣服胡乱套上就往科室里跑。袜子都没顾上穿。来到科室,办公室空荡荡的。问值班护士,说是刚刚路晴还在。值班室门紧锁着。继续打电话手机很大声地在里面唱着曲调很优美的旋律。不知道什么歌。我急了,拿拳头死命地砸门,恨不得破门而入。眼前不住地闪现出路晴一丝不挂地倒在厕所里的情景。然后还焦急地呼喊她的名字。五分钟后一大帮人气喘吁吁地赶来了,最前面的就是那个自称是‘路晴婆婆’的秋玉洁,脸涨得通红,一路喊着路晴。后面是她的丈夫,她的女儿,她的女婿,还有一个敦敦实实的十岁左右的男孩,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好像儿歌里拔萝卜般的情景,后面的拉着前面的衣襟。使劲地拔,使劲地拔。嗨呀嗨呀,拔萝卜,拔出一个大萝卜。突然楼梯上一阵散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声笑语,不是路晴是谁。她格格笑着跑上来,说是下帖子请的吗?那么齐展。我正色地说,吓死人了,手机为什么不接。路晴说在充电呢,刚才在四楼闲话来着。秋玉洁嗔怪地说,电话打不通,我怕你也像白天说着的孕妇晕倒了,又怕来不及,只好求着梅医生先来看看,我们这不随后就到了。一场虚惊。一场虚惊。麻烦梅医生了。没事就好,我们走了。明天中午炖猪蹄一定记得回家吃。刚子不在家我不照顾好你,回来了我不好交差。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不容路晴推辞这帮人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望着陆琴脸上红晕一片,轻声问她男友姓甚名谁,到底是谁牵线的,瞒得滴水不漏,怀孕了我们都鸦雀不闻。路晴只是说男友在沿海城市做二手房交易。媒人自然是那个秋玉洁。我依稀记得那个秋玉洁是因为宫颈糜烂才来住院的,每每打完针就缠着我帮他儿子介绍女朋友。她先是看中长得眉清目秀的路晴,满口答应请吃饭让我说和说和,我知道路晴也是不好说话的,就一口拒绝她,让她亲自出马保媒。她还不死心,絮絮叨叨地说起,她家境不错,城里有房子,前年还和人合伙做肥料生意,后来破败了,如今家里三间门面租给香港人做美容,自己是个包租婆,光是每月租金都不少拿的。他的儿子有短暂婚史,相貌堂堂 ,和路晴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妙人。我问起她儿子可有负担。她迟疑片刻,一口否认,说是有个九岁儿子是早已给了姑妈家的,不值得担心的。她想想说,只是听说路晴的父亲是黑白通吃的,我们这样的人家是惹不起的。好吧,你看楼下的护士小姐,顶好脾气性格好,模样周正就可以了。我还是让她自己物色,自己说和,省得将来埋怨。不料一礼拜后,我就亲眼看见路晴和这个能说会道的女人一起在外面街道上慢慢地走。我就说不好,这路晴恐怕着了她的道了。我也是服了她,自己儿子离婚带托,没有正紧工作,她就有野心敢往堂堂一个大医生那提,而且这路晴就买了帐,正中下怀。这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六国贩骆驼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原来时这么一回事。女人哪,真是草籽命,撒在肥田里肥,撒在瘦田里瘦。这个路晴原是个美人灯,若是挂在屋子里天天瞻仰倒是可以,若是过日子,睡娶了她也就是高兴一阵子。横草不拿竖草不拈,油瓶子倒了不扶一下,搁谁家里也皱眉。她呀,也只喜欢坏坏的男孩子。像那个规规矩矩的公务员,他们压根不是一路人,所以过不长久。不像内科的那个漂亮护士小沈据说早在上中专是就被班主任老师相中,天天有饭局出去耍都带着,像忘年交似的,后来介绍给自己儿子,做了儿媳妇,这个婆婆老师不嫌弃她清贫的家世,就相中她脾气性格好,模样长得喜庆。小沈是个有福之人”,宗韵幽幽地说。
对着别人的婚姻她们唏嘘不已。然后埋下头沉思起来。此时外面的铅灰色的天空越发阴沉起来,不一会儿扯不断理还乱地撕扯起大朵大朵的雪花,仿佛是一个人满腔的心事无法排遣,逮着一个沉闷的冬日就一一诉说出来了。其实也不过是杞人忧天,个人自扫门前雪,自己的烦心事还少吗?还是不说为妙。两人相视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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