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丝女来了以后,我就过上了天堂般的日子,我在繁华的大街上可以买任何我想买的东西,我们住进了一座我梦寐以求的府邸,我身边突然花团锦簇,佣人成堆,他们为了讨我欢心,学猴挠腮,斗鸡戏蛐,用木头做出的小犬会像真狗一样汪汪大叫……好像他们深谙童年里所有大大小小、明明暗暗的快乐,无所不精,无所不能。
那时我就在想,那云中骊宫的样子,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我常常让父亲带我去大庙看戏,尤其是每月初二有雪国戏姬出演的日子,尤其是那场叫《即亡之地》的戏曲,由瞎眼诗人悠悠的念白拉开序幕,孱弱的女子演绎出惊世的哀伤。
我问父亲:“这些人为何会如此哀伤?”
父亲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对我说:“无常,那是亡国之恨。”
“什么是亡国之恨?”
父亲认真地看着我:“亲爱的孩子,愿你永远都不要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我当时懵懂不知愁,那是非得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后——当我们的大帝国轰然倒塌——当我们泱泱帝国上的子民百姓也都成了四散天涯的流亡人后,我才能心领神会的苦闷。
丝女知道我和父亲都爱看戏后,便命人在府邸的正中央,几天之内搭建起了戏台,并破天荒请来了一百多位雪国来的戏姬,且每一个比我在大庙看到的还要妙绝。
丝女唯一的禁令是,不许在我们家的戏台上演《即亡之地》这样哀伤的曲目,她说这样的曲子,总显得晦气。
(2)
可惜好景不长,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丝女突然要去雾失楼了。
那是帝城最神秘也是最危险的大楼,数百年以来,只有人进去,从来没有人出来过。
仿佛这世间总有不可捉摸的命数,丝女,她非去不可。
丝女进了雾失楼后,那几天父亲天天守在大楼外,彻夜未归。
我无处消遣一个孩子所能感觉到的隐隐的担忧,就在家命令所有的仆人都不许安睡,家里要亮着长明的灯,戏子们要通宵达旦地演奏,仆人们要是支撑不住了,我就拿出丝女珍藏的美酒分发下去,让大家彻夜狂欢,我那时候真想用尽这世间所有的温暖和光明,迎接父亲和丝女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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