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之殇

学之殇

王晓明是前进中学初一(3)班学生，他不属于留守儿童，父亲在街上开超市，专卖电器产品，当然母亲也就是老板娘了！

从小学到中学，王小明学习成绩一直还算可以，班级前两名不在话下。虽然前进小学部与初中部在全县三十多个乡镇排名倒数第一，但是王晓明是矮子当中的将军，

父母也以王晓明为自豪，逢人问他家有几个孩子时，便说一儿一闺。倘有再进一步，问及小孩学业的，母亲便满脸光彩照人：还行，年级六个班第一名。哇噻！这不正宗大学苗子么！母亲便谦虚地说：谁知道呢？

也不知是不是儿子太争气，他们觉着了荣耀，还是觉得自己太有福气了，兄弟几个，就他们家王晓明成了人中龙凤的缘故，他俩做起生意挺卖力，每天笑逐颜开，对王哓明也是有求必应。

今年升初一时，夫妻两个把儿子领到县里的一所私人学校报考，结果初试也没过关，两个人便埋怨前进小学教师教育水平太差，耽误了儿子的学业。化钱买读，人家也不要，没办法，只得在前进中学读了。

前进中学的老师教学水平也是差的，没有责任心，不敢管学生，因为上边不许体罚学生，一处理重了，就要被处理甚至开除。学习风气太差云云，两口子经常在一家吃饭时谈这些无聊话题！ 

                            一

王晓明的班主任名叫陈晓丹，是新来的，她今年从南师大才毕业，暑期通过了县教委的教师资格认证，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年轻人吗，又没有得劲的关系，留城教学的名额挨不上她。她也不想去为留城而去求哥拜姐，她年轻，有的是满腔热情，乡下教育也大有作为。

她怀着激动与喜悦，走上了教育岗位。南京师范大学，应该是响当当的，按道理应该分到高中去。分到高中，也就意味着留城了，可是她没有人脉，父母又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于是，她便被忽视了。她被安排到什么都是全县倒数第一的前进中学。

学校很惊喜，学校李校长深知本县教育系统的潜规则，于是便暗里骂道：教委这班人不睁眼了。

他爱才，安排她教初三毕业班快班。并为着从初一抓起，又安排她任初一快班班主任。

这个李校长也是今年才调来的，岁数也不大，三十多岁年纪。先前也在县城教书，这次被派到前进中学来做校长。

他是一位很有想法的人，从来不认为乡下教学质量就不行，而是没有人抓，招致学风差，这才是病根子。

教育上也有马太效应，越差的学校越差，越好的学校越好。尖子生全县上几个学校挑走了，这本身就是下面这些学校的劣势，加上不管理，教学质量如何能搞得好呢？

年轻人吗?有想法，有闯劲。他一到学校，立刻根据学生平时成绩，每个年级弄了一个阳光班，配备师资，加强管理，并明言，没有被选中的学生，只要端正态度，认真学习，同样可被抽进快班。

所有教师，除特殊情况，一律住校，只有周末允许回城。规章制度，李校长带头执行，希望所有老师监督。

王晓明当仁不让地进了快班。陈晓丹很重视他，然而这个孩子的心与她不在一起。

现在孩子吃好穿好，犹如菜苔子，长得快且高。这王晓明呢，更出众，十二三岁，便接近一米八了。按高度，排座位的话，他应被排到最后一排。陈老师有私心，把他安排在第三排子。两个星期下來，她发现这个被她寄于希望的学生有些问题，上课总是不专心听讲，不是睡觉，就是与别的同学讲话。她警告了几回，但是效果不大，他总是一付漫不经心的样的样子，甚至有点吊儿郎当。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严师才能出高徒。陈哓丹这样一想的话，便决定惩戒他一下。

                              (二)

这天语文课，陈晓丹老师讲解席慕蓉的《一棵开花的树》。她在台前饱含深情地读着：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      我己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我在朗诵的时侯，有的同学没有认真听讲，和同桌的同学讲话，请你注意了，我讲你不听，学习成绩怎么会搞得好呢？下面就这首诗，我简单分析一下，请同学们认真听讲：

这是一首哀婉缠绵的爱情小诗，诗人把自己比做一棵开花的树，一棵为了爱情而存在的树。这个比喻是非常巧妙的，作者是通过转化实现的，具有相当机智的诗性。

王晓明，陈晓丹一边讲课，一边留意他。她决定今天要处罚一下：站起來。

因为有所准备，所以她的态度表现得很严肃。声音也很严厉。她想通过威严让他害怕，从而把学习态度端正好。

但是，她错了，这个王晓明并没理睬她，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王晓明，站起来，陈晓丹来了气，她走下讲台，径直走向王晓明。

见这阵势，王晓明才慢慢地、极不情愿地站起来：干吗？他有恃无恐地回应道。

我刚才点你名，你没听见么？

听见的，王晓明慢声慢语。

他的回答使陈晓丹非常性气，这那里是一个学生应有的态度：站到前边去！

王晓明摄于老师的威严，鼓着嘴，悻悻地走向黑板，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愧疚的模样。有的是理直气壮、不服气、无所谓！

陈晓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喜欢并且器重的学生会如此嚣张跋扈，竟然敢顶撞自己，使他在`学生面前颜面丟失！她越想越气。

老师，你让我站多久？面对还没有缓过脸色的陈晓丹，王晓明问道。

岂有此理，刚刚站到台前，本指望他能感到羞愧，从而把态度端正，没想到对面这个男生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她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好好反省，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回到桌上去。

老师，我抗议，你这是变相体罚学生，现在国家教育不许体罚学生。

你知道的蛮多的吗？陈晓丹这时才明白自己面前的这个学生并不单纯，并不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她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回归理智状态，她想看看自己面前的这个男生究竟怎么了：我今天问你，这是谁说的？

我爸妈讲的，还有报纸杂志上也有这样的报道，体罚学生是错误的，你不应该这样对我！王晓明一点也不觉羞愧，反而以耻为荣的态度，在课堂立刻引起躁动:

现在体罚我们，老师要倒霉的！

我爸就要老师对我严，我玩心重，老师不提醒，我就控制不住。

体罚学生，不尊重人权。

现在不提倡私塾那一套，美国教育才先进。

你上美国去，我不相信美国还能允许人闹课堂吗？

我妈说不许管学生是坏风气！

……

同学们静一静，陈晓丹内心波涛汹涌，这是初一的学生吗？她原来以为这些都是孩子，单纯的需要用知识去不断武装的孩子，没想到他们知道的这样多，想想自己象他们这样大时，好象什么都不懂，或者说懂到的也不是这些妨碍学习的东西！她内心犹豫了，对眼前的这个家伙该怎么办呢？

王晓明同学，为什么不许体罚学生，你知道这个精神的本来意图吗，陈晓丹决定与面前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來一场辩论，她不再把他作为学生看待，而是作为一个平等的家伙。

因为体罚会扼杀学生个性、创造性，是对学生人格的侮辱。

就以你为例，老师在上面讲，你在下面不遵守课堂纪律，前后左右交头接耳，你说说，对你这种行为，老师应该怎么办？

学生自有醒悟的那一天。

可是你的行为影响了别的同学，使他们不能正常听课学习了。你看怎么办呢？

王晓明无语了，他局促不安的样子，使陈晓丹生起了怜悯之心，她以为他惭愧了、知错了，于是决定让他回到座位上去，可就在这个时候，王晓明说出令她目瞪口呆的话來。

                            (三)

老师，你今天体罚我，我要去告你！

你说什么，陈晓丹先是惊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着是愤怒，当她明白眼前这个学生的意思以后，她彻底地失控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转:王晓明同学，请你现在背起你的书包，立即滚出我的课堂，把你父母带来，否则，逢我上课，你就到门外去！

这个王晓明不但不恐惧与害怕，反而从容地收拾收拾东西，昂首阔步地走出去了！

这时候，下课的钟声也响了，陈晓丹拿起课本，匆匆地走出教室，竟然忘了与学生的互动环节！

她一进办公室，趴在办公桌上就抽噎起来。一个师范学校刚毕业的学生，抱着满腔热情投入教育当中来，没想到这学校的学生迎头给她一盆冷水。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也打击了她的积极性。

晓丹老师，你怎么啦？最早发现陈晓丹异常的李老师走过来，她手扶着陈晓丹的后背轻轻地问，其他老师一见，也都聚拢过来。

陈晓丹抬起头，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她努力使自己情绪稳定下來，然后苦笑笑，把今天课堂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

别理他，没有什么，你也没做错什么！告去吧！

我不是怕他告我什么，我只是可惜这个本来应该很不错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子，如此下去，也就毁掉了！

你刚教，不懂现在的孩子，尤其是在我们前进中学读书的这些学生，甲老师说:好学生全被县上挑走了，剩些破铜烂铁，本身也不指望自己怎么样，来校渎书一是混时间，因为现在还小，打工挣钱人家也不要；二是混文凭，等三年过去，拿张毕业证走人，这类学生，他们的大人也没指望自己的孩孑去怎么怎么样？面对这样的学生，你再满腔热情也没有用的。

甲老师说的对，乙老师也接上说:这里面有许多是留守儿童长起来的少年，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这些爷爷奶奶经历过艰难岁月，对孩子的父母，他们是牧养式长大他们的，有一点愧疚在里面，因而现在条件好了，便把对儿女的愧疚转嫁到孙子辈身上，对他们有求必应，骄纵惯养，溺爱有加，可以想想这样的孩子好教不好教了。

关键是现在的教育出了问题，李老师对着陈晓丹说:本来对于传统的教育方法，我们应该釆取中庸态度，比如处罚学生，应该在度上下功夫，可是不知是谁个专家，也不知在美国等西方国家待过多长时间，还是就看了人家的理论书籍，便对传统教育一棍子打死，说传统教育出来的学生，没有创新能力，扼杀了孩子的天性等等，因为人家嗓门大，又占有舆论的资源，所以一些奇葩的规定出来了，以致于谁也不敢管学生，你一严，对不起，有人投诉了，轻则奖金没有，重则饭碗也丟了。

李老师的话，我很赞同，甲老师接过李老师的话茬：糊里糊涂的专家与专横的教育权力相结合，一切以物质为衡量标准的浮躁社会与为生活而疲于废命的底层群众相结合，营造了校园不敢抓教育的坏风气，形成学校不良的学风。

对头，丙老师于是感慨道：不是我们不想抓，而是我们不敢抓，陈老师，你刚走上工作岗位，热情有余，而经验不足。对侍学生，我的态度是，听话肯学的，就认真教他；对于调皮捣蛋，不肯学的，尤其那些家长还护短的，我是直接放弃。

其实有时侯，我也觉得过意不去，乙老师也感触很深地说：可是没有办法，现在教育的路子歪了。我那时读书，全县高中只有一所重点，初中各个乡镇都有，教师呢，也没有城乡之别，大家似乎都很平常心。现在呢？提倡什么民办不民办，多举措办学！说是充分发挥社会力量办学，办那去了。条条杠杠管不到私立学校，人家就按传统方法抓教学，学生考得好，人们就趋之苦骛。相反公立学校头上有紧箍咒，不敢抓，升学率当然上不去。于是恶性循环，穷人孩子成绩好一点的砸锅卖铁向私人学校挤，公立学校学风差，没办法。这不是社会主义教育的方向，而是西方精英教育入侵，人家反思的东西，我们如获之宝！真是悲哀！

唉！去他妈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甲老师愤怒地说：将来社会烂掉也不关我们事，我们这些小人物算什么东西。有权人眼睛瞎了也没有办法。传统教育教不出有创造力的学生，世界上有几个诸葛亮、祖冲之、华罗庚，中国自然科学在历史长河中没被重视，这明明与中国农耕文化占主导有关，与传统教育方法无关，我们要改进的是有些方法在适度不适度方面的问题，却……

甲老师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办公室外吵吵嚷嚷，大伙忙起身向外看去，陈晓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李老师拍拍她的肩头说：别怕，天塌不下来！

                        (四)

你们凭什么把我儿子撵回家的，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有你们这样教书的吗？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拖着王晓明闯进了办公室。

这个女人，穿一身连体白色带褶的衣裙，整个身材看上去妖娆细挑。面部白里透红，完全是一个正常健康的脸色。丹凤眼，眉毛被描的宛如新柳的细叶，高鼻梁，厚嘴唇被口红成棱角分明的样子，让人想起电影明星潘虹，正宗是个美人坯子。

这个女人，在大路上偶遇，你肯定要回头多看两眼，可是这人三六九等，并不是人美与人心是统一的。鬼话刘基有句话来形容这类人是再确当不过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人说狗仗人势，这王晓明刚才在班级上的表现已经不能用胆小了来形容了，这时有母亲在身旁，更是气焰嚣张：就是他。

他用手一指陈晓丹。这驾势，那里还是一个在校一年级学生的表现，分明是社会上吃过亏的小混混，搬来了他的老大阵阵势！

你凭什么让我家孩子回家的，这个女人顺着王晓明的手势，汹汹地来到陈晓丹面前。

李晓师大概是怕陈晓丹吃亏，忙向前跨了一步：这位家长，有话好好说，我们大家都要心平气和一点。

心平气和，放你头上，你能心平气和下来吗？啊！

女人迎着李老师大声斥责道。

怎么一回事？

李老师一见李校长从门外走进来，便对女人说：这是我们学校长的李校长，你有话，可以跟他讲！

你就是学校校长？

对头，我就是这个学校的校长，你有问题可以找我谈。

我家晓明在你们学校读书，这位老师把他撵回家，说要把家长带来，我就來了。

陈老师，怎么一回事呢？李校长问。

于是，陈晓丹就把事情的下办胧去脉讲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子，陈晓丹说。

李校长问王晓明：小同学，是这样吗？

是的，她体罚我，你应该处理她！

好的，李校长笑道：我一定处理她，不过，我问你，上课交头接耳讲话正不正确，对不对呢？

她不应该体罚我，应该让我自由成长，你没看过常州有个教育局长说，象我这样的孩子应该放到大森林去，应该在世界上到处乱跑，才能把自己锻炼成有能力的人么？

这是那里的文章，我怎么没看到？

这是我爸讲的，对不对，妈妈？

且不说这些，就事论事，李校长，我家孩子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学习一直名列前茅，也没听老师说他是个调皮捣蛋的，为什么一到你手下，就不听话了呢？为什么你不反思反思，你的课讲的有没有问题。

李校长眉头微微皱了皱：关于陈老师授课水平这一点，请你放心，她可是南师大毕业的学生。

南师大毕业，女人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上得好，还不到这破地方来呢。再说了，我过去有一个老师，还山东曲阜师范大学毕业的呢，结果怎样呢，从县中一直教到乡镇初中，有货倒不出来也是枉然！

是的，是的，李校长满脸堆笑：你讲的也确实如此，这样吧！徐老师学校刚毕业，做的有所不妥，作为校长，我向你赔礼道嫌，你的孩子下午照常上学。对于陈老师，我将严格批评教育，你看怎么样?

算了，下不为例，女人牵着自家孩子的手走到门口，忽又掉过头來：如果再有下次，我就去教育局告你们，说完，一句客气话也没有地跨出门外。

绝对没有下次，李校长边说边把这对母子送出去。

什么东西？丙老师一拍办公桌子：还赔礼！

哈哈，赔礼，说两句软话，就粘嘴上了么？李校长往一张空椅上一坐：陈晓丹老师，不要有负担，该怎么上还怎么上，我全力支持，对于王晓明，一周过后，站队排位置，把他排到最后一排，不要去管他了。这学期结束，他考不好的话，我就把他逐出阳光班！

顿了顿，他又说：你们所有老师，本着教书育人的精神教学，该严严，该管管。只要不违人伦道德，不去干违法勾当！有事我顶，有屁我揩，大家齐心合力，争取把学校的教学水平提升到新的高度。

我知道，现在象我们这一类学校名声不大好，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公办学校，对学生一严，上边有杠子，不严，学风又坏了，从这学期开始，大家给我严起來，象私立学校一样管，有事我顶，有屁我揩。只要不违反人伦道德，不违反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