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 队

【文字家园】

晚八点半左右。小区微信群有人发一条信息，讲市防控要求近两天全民核酸检测，居民全家24小内没做检测的即刻可以携带身份证或手机健康蓝码到门外就近检测点免费做核酸检测。

我和爱人退休多年，活得自信乐观，亦在携手向百岁到老践行。赶紧里毛衣外大衣，男戴帽女围巾，裹成粽子下楼出小区找检测点。

冬至已过，气候转凉，昼夜温差加大，成都虽没下雪，夜幕华灯遍街，室外温度也只几度。

不过，若真有核酸检测这码子事，我们决意当即排队，熬更守夜也要抗寒抗疲惫参加检测了事。

国家不计成本，给国人福利，不掏一分钱防疫保健康，这是感人肺腑的温暖。

核酸检测目前有定磷法、定糖法、紫外线吸收法等多种方法，现今国内广泛使用的是荧光定量RT-PCR检测法。

去年底至今，疫情时而返急。先时兴捋鼻、后改良压舌，两种检测快速简洁，我们夫妇自费主动检测过。捋一次鼻80元，鼻孔搔痒我忍不住连打喷嚏，此方法已开始淘汰。前不久，因去医院看做阑尾手术的至亲，压舌采集标本，一次60元，三五秒钟解决问题，舒适得多。

但是，面临过同一问题——排长队。

近期成都市疫情形势严峻。从外地染疾回蓉确诊的个例病毒患者，查出阳性密切接触者10例左右，几个小区及商业中心、民营餐饮锁定为风控区，网上安民告示列出具体名称相应位置，请市民少去。我们一家四口前两天还主动又去做了压舌核酸检测，再次排了个多小时队。

成都主城几十家医院，直线或拐弯，无一例外，排队人达几条街。而且，来来去去，给人没完没了的感觉。

我国人口众多，现今大部分公民集中于城市，冠状病毒防疫走在世界前列，不容易啊！各地组织严密，秩序井然，也体现了政府的雷厉风行、国民的主流素质。

城里几乎人人打过两次或三次疫苗。疫情在各地不时冒泡，要不是打针整体抗体巨增，初期的肆虐悲催肯定会卷土重来。

即使个例也不能掉以轻心，各地按国家统一布署，死守严防，采取了深入人心、一丝不苟、卓越有效的全民防疫的坚定措施。

大数据天眼恢恢，传说只要带手机路过“沦陷”地域，便会防患未然，一网打尽，健康码变成黄色，新称呼为“时空伴随者”。不仅要求自觉向所在社区报备，还要主动去指定医院48小时内做两次核酸检测，筛选确诊，不让一个病患漏网。

与我们同出小区大门，朝一个方向踩点的有一名中年男子，身板直挺，迈步正点，和我们一样口罩遮脸。我断定他当过兵。毕竟，我当过多年兵，识别战友八九不离十。

果然，大门右边直线两三百米处。灯火通明，传来人声，指示着我们前去方向。路上，我问中年人是否刚从部队下来。

“嗯。”中年人脚步没停，扭头瞟我，“去年自主择业回来的。”

自然择业指符合转业条件，但不选择转业，是不要部队和政府安置工作对自谋职业军人的一种安置政策。国家发基本工资，并给本人创业提供政策性相应便利条件。

我问：“定下干啥子没有？”

“还在考察……”

交谈没几句，我们抵达目的地。

检测点建在省射击场室外训练场空地上，半个足球场八分之一大，背靠几米坡墙，另三面围着两米铁丝网，面对公路开一个网口。

此时，网门洞开，几顶刚搭的篮顶帐篷并排屹立。篷前数条隔离绳，分割出四五条通道。通道纵前一米，地面横刷一道白漆，标明依次进帐间距。医护人员在帐内做准备工作，网门两边人行道已有数百人排队。

社区工作人员及志愿者、警察守住门口，司职维持秩序。

排队人现在仍不算多。我们赶紧折回，在所来右边人行道排上队。中年人晚分多钟排在我们后面。折回时他还数了数这边排队的人。

“前面刚上百，那边人多些。”他告诉我们夫妇，“你们102，我是103。可能有许多人给全家排的，前面人至少应乘2或乘以3。”

我和爱人对望一眼。

“检测起来快。”我说，“七八秒一个，等不到多久。”

中年人说：“五组医生同时检测，更快！”

“问题是附近十几个小区和单位人员都挤这个点。”我在门口刚问过志愿者，得到消息，“二三万人检查，预计明上午十点半结束。早点排队早点做，等的时间起码少点。”

“可能好多人刚看到通知。下来吧！”中年人赞同，接着给家里那位打手机，“检测属实，说十点半开始，也许会提前，带两个板凳来哈。”

若十点半开始，至少要等个多小时。爱人被提醒返家也去拿板凳，坐总比久站好，顺便通知女儿带小外甥女适时下楼。

外甥女四岁多，活泼可爱，在楼下读幼儿园。通常情况下，这个时间在洗漱准备上床。小孩不比大人，阳光雨露长身体，应保证睡眠天天充足。

然而，今夜他们同样要检测。属特殊情况，不能因小而不为。肯定上面下达了死命令，今晚至明后天，在规定时限内，各街道办必须尽可能组织辖区居民检测，以便掌握全市底数。外甥女和周边其他小朋友一样必须服从大局，那怕影响正常睡眠，抱起睡熟，也得参加核酸检测。

我们身后如蚂蚁搬家般一下添了一长串人，不乏大人带着孩童。

“小娃儿遭孽了！”站我前面一位老者情不自禁摇头，“天这么冷！”

此语道出了包括我、大部分人的共同心声。无奈防疫是王炸，老弱病残也得顺应。

“让他们前面来。”没想到中年人马上过去招呼带幼童的大人们，“大家体谅一下哈！发扬风格，让带小孩的，一名大人到我前面位置来！”

立即有人响应，带小孩前来排我后面。我赶紧闪他们后面说：“也排我前面吧！”

“排我前面！”

“站前面来！”

……

前面的人七嘴八舌纷纷让位，七八个大人与他们抱着、牵着的小孩不断说“谢谢”、“谢谢爷爷”、“谢谢叔叔”、“谢谢阿姨”……一下超越三四十个身位。

中年人爱人提着两个塑料凳子来了。

前面还有人自愿让位。却被排后面一位白发老头阻挡。

“我不让。”老头环抱双臂，振振有词，“凭什么让他们，我家也有孙子小孩，我帮全家排得队！”

“那你上前面来。”有人提议，“我们排他们后面。”

有两三个人从老头前面走到上来的大人小孩后面。

这时，几个大妈不肯了。

“凭什么我站他后面。”一个穿花祆子的大妈斜睨着白发老头，“人家不让，我们也不让！我早来好久！”

花袄子大妈和白发老头刚斗过嘴。原故在于先只她独自站白发老头前面，后来四、五个熟人来了，年龄个个与花袄子大妈相仿，嘻嘻哈哈，旁若无人打堆排进队里。

“公开卡轮子嗦！”卡轮子是四川话夹塞的意思，引得白发老头极不乐意，“自觉点嘛，讲点理唦？！”

“哪个卡轮子！哪个不讲理！”花祆子大妈声音高他几分贝，“我帮几个姐妹站位，叫卡轮子嗦？笑人吧唦？！”

“那——干脆把全世界的人喊来？”白发老头反唇相讥，“要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大家都没说啥子……”另一大妈声音更大。

静夜仿佛炸响枚枚炮竹，我们听得清清楚楚。

白发老头无人帮腔，可能自己也给家人排得队，底气不足，几个女人当挺重机枪，也吵不赢，双手交抱，头歪昂一边，选择了沉默。

“先来在前，后来在后，天经地义。家里有小娃娃，大人就该早点来排队嘛！”这次，白发大爷不依不饶。

“带娃娃的老疙瘩没在身边，下班接娃娃回家要吃要喝。”花祆子大妈另一名同伙大妈马上骂，“来得早个铲铲！饱狗不知饿狗饥！”

“你怎么骂人？”白发大爷重新被激怒。

“她又没指猪名狗姓，你啷个晓得是骂你？怪物！”另一位大妈为同伴帮腔。

白发老头气得吼：“你们只晓得嚼舌根子………”

“莫吵了！莫吵了！”中年人马上跑前去，“维持现状，维持现状。我去前面想想办法！”

然后，他向网口走去。五六分钟后，中年人和一名女志愿者回来，他上身多了一件背写“志愿服务者”的马甲。说明他也选择了志愿奉献。

他对带小孩的大人们说：“说好了，门口增开一个儿童优先通道，一名大人可以带小孩跟我过去排队！”

“特殊”人群马上跟他后面。那名女志愿者则边向前走边喊：

“幼童优先哈，限一个大人带到前面专门通道去排队！”

我赶紧给爱人打手机，催她马上带女儿、小外甥女下来。他们如愿以偿排到前面优先通道。一刻钟后，检测开始。半小时不到，母女俩回家。

一波一波带幼童的家长完成检测回走，也有其他检测完的人回走，但我们没前移几步。

我叫爱人排着，前去看究竟。结果幼儿通道挤着一些上岁数的男女，犹如切开半边的椭圆形“蜂窝包”。年轻人中年人少，夹塞人几乎全一大把年龄。

“简直为老不尊，不讲规矩，来了就挤优先通道！”

“这种人哪都不讲章法，像老鼠屎到处败坏风气！”

旁边排队的有人气愤地骂。

我倒有些同情夹塞的老人。现在，上七十岁社区就发“老年证”，享受免费坐公交、医院优先看病等敬老待遇。即使情况特殊，有关方面也应时刻想到，为他们及儿童开个专门通道，优先检测。毕竟，夜深人静，老人等同幼童。当然还有别的方法，条件允许地话，白天安排人专门去敬老院、幼儿园上门服务。网上已传递很多地方有这类安排。

中年人与另外几名志愿者在一名警察的指挥下在半拉子“蜂窝包”边忙碌，牵一根警戒绳，防备再有人夹塞。每进去一批人，警戒绳就消肿往里靠尺把。

检测完的人流水般出来，待检人又流水般进入。蜂窝包消隐，排队入场转眼正常。我回到爱人身边，前行加快。十点四十二分。我们入帐，半分钟不到出来，如负重释。

走出网门，志愿者中年人还在维持秩序，两边排队的人依然望不到头。我的板凳没带进去，放门外托他照看，其实也没人拿。

拿凳子时我跟他打声招呼，说：“今晚你辛苦哟？”

“没关系，反正闲在家没事。”中年人笑着说，“只要秩序好，提前结束应该没问题。辛苦的还是医务人员……”

是啊！认同此话同时，我突然打个尿惊，冷不丁想到一个边沿问题：这十几个小时，为我们服务的医务人员怎样排泄呢？

人吃五谷杂粮、饮水养身，不可能不排泄。防疫医务人员穿着厚重的防疫服，冬天还厚些，穿戴好须半小时左右，而坚守作业很少离岗。可能受领任务，事先会少吃少喝，然后靠自己毅力克服。但是，万一……

我查百度，没找到现成答案。找一个知情内行朋友询问。他郑重地反问我：“知道婴儿尿不湿吗？”

我没往这方面想。想来那些排长龙享受防疫服务的人们也绝少有人会朝这方面想……敬爱的白衣天使比我们排队更更辛苦。

众志成城，大爱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