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哪里有所有人都称赞这件事情,更多的人是遭受种种指责,因为个人利益,因为自我实现。
哈良德是一个有个性的帝王,他从小接受了很好教育,在战争和元老院的实践中得到了充分的锻炼。事实证明,在皇帝的岗位上,他是一个出色的工作者。
《哈良德回忆》是一部很用心的作品,其中有很多有趣的描述。例如,对希腊人的描述,还有对情欲情感的分析。
希腊人待人总有一抹淡淡的轻藐,即使他们的推崇夸赞热烈如火,我亦始终有这种感受;但我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认为很自然。尽管我的名声地位与他们有别,心里却清楚,我永远不如一名爱琴海水手机灵,不如市集上某个草药商见广识博。我不恼怒,诚心接受这个骄傲人种有点目中无人的善意;准许这一整支民族享有我总是对自己喜爱的对象让步的特权。但是,为了让希腊人有足够的时间继续演进,臻于完美,必须替他们营造几个世纪的和平、安居乐业,以及和平所容许的谨慎自由。希腊仰赖我们,视我们为护卫;因为,毕竟我们号称是他们的主宰。我心意已决,一定要守护这尊丧失武力的神。
犬儒派和卫道派难得一致,将缠绵欢爱与饮酒之乐、大快朵颐相提并论,归为所谓的下流享受;同时,他们认定其中属情爱最没必要,宣称没有它,人还是可以活下去。对于保守的卫道派,一切在我意料之中;但没想到放浪不羁的犬儒学派竟也犯下这个错。姑且假设这两派人士都惧怕魔鬼,不论是坚拒诱惑不为所动,还是投降屈服,他们不得不逼自己蔑视逸乐,试图削弱那笼罩他们的恐怖力量,以及令他们迷惘不知所措的诡异神秘。若有一天,让我看见一名饕客像依偎在年轻恋人的肩膀上一般,对着最钟爱的佳肴喜极而泣,我才肯相信恋爱与纯粹生理上的喜悦(假设此说存在)能混为一谈。因为所有游戏中,唯有欢爱可能让我们心旌摇荡,也唯有欢爱让玩家不得不顺从于肉体的狂热。饮者不一定要放弃理智,保持理智的恋人却无法对心目中的神服从到底。其他任何行为之断禁或放纵都只牵涉到个人:在第欧根尼[插图]的例子中,分寸限度与适度迁就之特质不言可喻;然而,除此特例外,所有以感官为主的作为,都要我们面对“另一人”,迫使我们听从抉择之要求。
我未曾听说,在哪种状况下,人的取舍理由更简单、更不可抗拒;获选之物更符合纯粹的快乐;爱好真理的人,能有更好的机会去评断一个赤裸裸的人。于是每一回,透过等同死亡的层层剥夺,以及可比失败和祈求之卑下,我总大开眼界,看到各种复杂的形式重组:抗拒、责任、援助、可悲的告白、脆弱的谎言,以及我的享受与“另一人”的快乐之间、那些激昂澎湃的磨合妥协。这许多关联,无法切断,一旦松开却如此之快。从肉体之爱到对整个人的爱,我认为这场神秘的游戏颇具美感,值得为它贡献我的部分人生。文字欺人,因为“欢愉”这一个字眼,就囊括几种矛盾的事实,既有肉体之温暖、甜美与私密,亦隐含暴力、垂死与呐喊。
我曾见你这个乖孩子在学校作业本上认真抄录,写下波塞多尼奥斯那描述两具肉体互相摩挲的淫秽文句。那个句子无法定义爱恋之现象,恰如仅以手指拨弄琴弦并不能令人领略音乐之神妙。它所侮辱的不是快感,而是肉体本身,这个以肌肉、血液和皮肤组成的器具,是灵魂闪电划过照亮的云雾嫣红。
我承认,面对爱情这项奇迹,理性难脱迷惘困惑。同样是这副肉体,在它组成我们自己的躯壳时,我们不以为意,仅烦恼沐浴进食等琐事,若有能力,则预防它受痛。而爱恋这奇异的执着却启发了我们如此强烈的抚摸激情,只因一个异于我们的个体点燃了它,因为它呈现出美之几许轮廓;即便对于这所谓的美,优秀的评论家们可不见得认同。一如面对秘义的揭示,人类的逻辑于此停摆。
民间传统一点也没错,始终将情爱视为启蒙教育,是秘密与神圣的一个相遇点。感官之体验甚至可与秘密祭礼相比,因为对未经启蒙者而言,初次体验如同一场仪式,多少有些骇人,与日常熟稔的吃喝睡眠等能力相去太远,往往成为笑话、耻辱或恐怖。一如酒神女侍梅纳德的舞蹈或祭祀科律班忒斯的狂野,做爱将我们带到另一个世界——那里,在其他时候禁止进入;而一旦炽热之情熄灭,享受不再,我们即转向离开。仿佛十字架上的囚犯,我被钉在爱人的躯体上。然而正如病患康复后即停止参悟疾病之神秘真理,犯人被释放后就忘记酷刑之折磨,或胜利者从荣耀中清醒过来,就在同样法则的作用下,将当初学到的几许生命奥秘从记忆中淡出。
有时,我梦想研发一套以情色为基础的系统来认识人类。在这套探讨肉体接触的理论中,他人的神秘与尊严皆正好提供给我一个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支撑点。以这种哲学角度来看,快感成了较完整、也较特定的接近“他人”之道,为认识异于我们自己的人而借助的一种技巧。在最无关乎官能感受的人际邂逅,仍要经过接触,情感才能出现,或得以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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