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懒龟一只
一、
用迷离目光下酒，别意野火烧不尽。
二十几岁，谈过几场恋爱之后，你说：不想再张牙舞爪地去爱一个人，走很远的路，车马劳顿;喝很贱的酒，长歌当哭。然后，醒来就忘了。
所以我们分别的时候，你什么也不说。连喝我的践行酒时，“敬你”你都不说。“你会回来看我吗？”我点头，然后你就信了。
满桌的菜极少动，一口气五瓶啤酒没了。你转过身来拥抱我，像拥抱一个错误。
明知故犯的错误。
是的，我刚失恋。毕业适合分手，但不适合立即重新开始。一别两地，难生欢喜。
你说：每次过后，都告诉自己，再也不会、打死都不会这样去对待另外一个人了。
二、
大概是三年前的这个季节，我们作为朋友的朋友，在一个聚会的ktv包间认识。普通人给陌生人的距离感是三米，你是十米。
你气色不好，我客气一问。你就说，这种天气，即使冷，也不应该闷在空调房里，应该去吃火锅。鱼丸、肉片和翠绿蔬菜经红油锅底烫熟，再煮一碗面条。
很少见到女生愿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吃的热爱。我只不过随口一说：“我知道有家瓦罐麻辣烫味道很好。”你的眼睛就瞬间亮起。顶灯的色彩刚好落了你一身，令我突然觉得，你很像书中写的小情人，有一份故作的潇洒，以及干净的顽皮。我一冲动，就碰碰你的胳膊，示意你跟我离开。
所以我们刚认识，你就和我偷偷从聚会上溜出，隔桌对坐，抢金针菇和鱼丸，冰凉啤酒，几口就冻住了骨头。
回去的路上，呵气成霜。你微醺，脸蛋红扑扑，眼睛晶晶亮，摇摇晃晃像不倒翁，好玩至极。那时我有一枚小女友，异地。她跟你一样好玩。我跟你一条一条说你跟她的相似，说到你们都是巨蟹座的时候，到宿舍的门口了。“下次请你吃火锅。”你说，“再跟我讲讲你们的故事。”
三、
我跟你说起中学时代在黄灯下回女生写给我的情书，谆谆教诲语重心长。你眼睛一斜嘴一撇：“道貌岸然。”是的呀，哪个少年心里只有好好学习却没有一个姑娘？他诸多梦想中的一个，就是牵着她的手，至死也不放。
我跟你说起我的姑娘，高马尾及膝裙，纯洁得哪怕把她抱在怀里，也一点都舍不得胡思乱想。
你也说起你的过去，穿越重重肉身如穿越道道大门。我非常惊讶，因为你看不出来是有恋爱经验的人。“每一次都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你说。我仔细思索，到底怎样说才不至于惹你生气。“大概，你无论经历多少，都还是最初的模样。”
你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喜悦。
我们互相交换愿望。你说，不过是做喜欢的事并且能养活自己，再遇见一个互为归宿的人。我扬一扬手中的相机，“我想拍更好的照片，然后再写一本小说。”
后来，但凡有空，我们总相约出去吃饭喝酒。喝酒时互相劝：小饮怡情，大饮伤身。然后继续喝。
微醺时，去路边烧烤摊等烤串。察觉不好吃，你微微皱眉闭上眼睛，我竟不自觉地凑过去，就着你手上咬过的那串尝了一口。凌晨时分，大雾涌起。我送你回去，一前一后，不远不近，像是在梦里。
四、
我们第十一次单独出去吃饭，你第一次显露出对食物的挑剔，只端了些水果，漫不经心地用叉子挑着吃。我自认为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是让你帮我替女友选一份生日礼物。
你没有为我即将过生日的女友选礼物，却送了我一份礼物。
隔着羊肉火锅，你递给我一条围巾，蓝黑色，八成新。我有些尴尬：“你怎么会有男士围巾，而且还不是全新的？”“我戴过的。”你轻轻绕过桌边，伸手帮我围上。我又不傻，瞬间明白了你的意思。
那次以后，你再没主动约我出去吃东西，更难得赴我的约。大雪后，我戴着你的围巾去登山，在雪地重重往后倒去，天旋地转之间，围巾上若有若无的羊肉味令我十分迷茫。你问过我，记不记得喝醉之后跟你说了什么话。我是真的不记得了，然而，大概这世上最残忍的事，就是不记得。
但我肯定是说了什么。
五、
在朋友圈看到你说，想吃饺子了。信息发给你之后，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等着。你来了，在我的左手边——并不是正对面——坐下，这样一来，我们讲话就不用看着对方的眼睛。餐厅的桌面很宽，为了不显得窘迫，煎饺、蒸饺、水饺我都点了。凉拌三丝的蒜味极重，你吃不习惯，我挪到我面前来。你默默地吃，我默默结账。分别之后，睡前逛朋友圈，看到你说
“未来三个月不想看见饺子。”
你看，似乎真的是我做错了什么。
某天晚上，手机震动，是你发过来的消息。你说的正是长久以来我心中所想“似乎真的是我做错了什么。”我正不知该如何回复。你又说“我跟一个有主的人走得这样近，是不对的。”
这时我终于打算告诉你，因为毕业，我与女友将面临更远距离的异地。所以和平分手。
你回答：“如果你们不分手，我们倒还能做朋友。”
我隐约感觉到，与你之间，波光粼粼，满江满河都是“无望”。在无意之间，我已经陷你于不义了。
你出来，我们散很长很长的步，江风极大，吹得人无力思考。我跟你说起祖辈的故事，那些青山那些绿水，那些默然相守、团聚和别离。老木屋里昏黄的灯光，光线和温度都好得让人不舍得天亮。你悄悄侧过头看我，放慢本来就很慢的脚步——你和我的姑娘那么像，都是极佳的倾听者。潺潺如流水。
六、
算了算，我们已经两年多未见。偶尔的电话联系，你时常身在嘈杂的ktv
或者饭店包间。素来不爱热闹的你竟然从事了行政工作，且因为喝酒大方常被领导带去应酬。好像再不记得，为我践行那天，在最后的那个拥抱里，你对我说：
“你放心地走吧，我会当你没来过。”
我自问没有做错什么，却总像欠了你一句“对不起”，所以怎么也说不出口。
喜荤嗜辣的我，在吃火锅时，习惯点一份生菜、一份藕片。那曾是你的火锅必备。深夜看见你晒在朋友圈的食物，满满的烟火气。你说，你再也不深夜与人饮酒。然而你又无意间跟我提起，难过时无睡意，起身独坐，常常一坐就是几小时。
你说，哪里是因为没有更好的人。而是某些人，只有那一个。早一些、晚一些，难得遇上。遇上了，大喜大悲一场，依旧各自前行。
我发在空间里的照片，你偶尔会点赞，有图无文，你常常表示遗憾。犹记得毕业那年暑假，归乡时大雨倾盆。雨后，我拍了一张家乡小河的照片发给你看。后来你在文章里写：小镇建在山脚，桥下河水，晴时清澈，雨后浑浊。
相识后我们总在喝酒，急吼吼地想充分利用离别前捉襟见肘的时光，所以都有些不管不顾。现在每一次关门独坐，总是十分想听见杯盘碗碟碰撞的声音。厨房即为烟火斋，你终究会遇见那个，让你安心在那里做主人的人吧。我时常幻想，你放下书和笔，洗手做羹汤的样子。
分别时没有相送，你怨了我很久。但我到底于离开那晚，在电话里唱了首歌给你听。后来你跟我讨一句话，“就一句”，你说，“我不会无理取闹。”我顿了顿，跟你说：“青果，对不起。”“你哪里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呢？我不敢去深究对错。”你轻轻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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