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灰蒙蒙的，外面的梧桐一动不动，路上空荡寂聊，偶有一两个行人懒散地走过去，或是老人推着小孩，或是拖着菜篮买菜的老奶奶慢悠悠地走过去。一个叫做九捷的女人坐在门口看着这一切，陷入了沉思。
她来自西北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那里贫穷落后，人们思想保守，愚昧无知，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她偏执的来到南方的这座城市，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离开那个贫瘠的小山村。她来到南方这座城市已经三年了，她在一家餐馆里上班。
她在这个店里努力工作，每天早上八点起床干活，洗菜、切菜、卤肉、抹玻璃擦桌子等一切辛苦繁烦的杂活，晚上十一点多才可以休息，等到躺倒床上腿酸脚疼，四肢散架，精疲力尽。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坚持着，重复着机械而又辛苦的工作。可是三年过去了，她貌似什么也没有得到提升，她还是那个打工妹，吃苦的打工妹，钱也没赚到多少。她好像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没变的依旧是个打工妹，变得是她怎么也不想回到那个贫瘠的小山村了。
可是在这座城市里，她又不会其他的技能生存。餐饮店这个繁重又劳累的工作又不能一直干下去。她老家还有一个女儿，5岁了，再有一年就要上小学了。她不能不管女儿吧，山村的老人没有上过学，怎么去教育小孩，辅导小孩。九捷高中毕业，她好歹会的多一点吧！但她又不甘心这么回去，那她这一辈子就定格在那个贫穷的小山村了。
还有，公公婆婆的挖苦与讥讽。嘲笑她一个没娘没爹的野孩子，说她没教养，就连在饭桌上都嘲讽她:连个孩子都哄不了，一回家就让孩子哭个不停，啥本事也没有！九捷的眼泪差点不争气地就要掉下来。
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宝儿吃饭的问题，宝儿爱贪玩，午饭期间不好好吃饭，九捷只得好好跟宝儿说:“宝儿，你要好好吃饭，错过这个饭点，小肚肚饿了是没有饭饭要吃的，你要挨饿到晚饭时间了。”宝儿不理她，继续玩手上的积木。九捷就有点生气了，声音加重了一点:“宝儿，你听了没有！”宝儿一看，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公公婆婆顿时对九捷怒吼道:“小孩子嘛，惹她干什么，饿了再吃不一样吗？凶什么凶？会不会管娃？”然后抱起宝儿，对宝儿说:“不要理你妈妈，小孩都不会管，就会凶人，走，奶奶给你买糖果吃！”边说边往超市走去。
九捷忍住怒气，不说话。这种话她无法接口，说得不好，她的丈夫，她的公公婆婆对她连枪带炮的攻击，容不得你说半句话。所以，九捷厌恨她的丈夫，厌恨她的公公婆婆。她不想看到她们。但她可怜她的女儿，她必须为她牺牲点一些东西。她不想女儿重复她的老路，她不想女儿缺少母爱，不想女儿受这一家人的影响。她想把女儿带在身边，给她母爱给她好的教育，让她成为一个没有缺陷的人。因为九捷自己就是一个因为缺少家庭缺少爱的缺陷性人格。她不懂得与人打交道，不懂得圆滑世故，喜欢独处，不喜欢讲话。
她纠结于回老家还是不回之中，外面一辆汽车疾速而过。九捷的眼皮动了一下，又继续陷入暗淡无光的呆滞中。
2.她想到了前两天父亲给她打电话，问她好不好。她想到了父亲那苍老而又满布皱纹的脸，脸皮的肉枯糙得像张揉碎的纸一样摇摇欲坠地粘连在骨头上。她是有父亲的，但是公公婆婆看不起她们一家穷酸的样，把她的父亲没当做人一样的忽略掉了。这是让九捷特别愤恨的一件事，那是一年过年，她三年都没回家看她父亲了，她是远嫁，所以回去一趟不容易。
第一年因为怀孕，婆婆说“怀孕不能乱跑，动了胎气，今年就不要回你爸家过年了，等小孩出生了再回家看看。”
第二年，婆婆又说:“小孩太小了，这么冷的天跑来跑去，容易感冒，小孩生病了不得了啊！”
到了第三年，婆婆又不情愿地说，“今年不回去了吧，有啥可回去的，家里也没个啥人，穷得叮当响，回去也没人给你做饭吃，我儿子第一年去你家吃饭，你看看，吃的啥啊。连个像样的菜都没有。哪家过年不大鱼大肉一大桌子的，可委屈死我儿子了。”
九捷气恼地只想打人。
愤愤地说了一句:“我都三年没回家了，我也有家人，人要讲究点良心。”
婆婆立马变了脸，跑到儿子面前装模作样地像受了委屈一样哭嚎起来。
“哎呀，有人欺负我啦！有人欺负我啦！”往地上一坐，两只手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眼睛闭着哀嚎，不时乜斜着眼望一下她的儿子。
丈夫看到他妈这个样子，不分青红皂白怒吼道:“你跟我妈怎么说话呢？找死啊！”用手直指着九捷的鼻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戳透了似的。
九捷的泪唰地一下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了下来。
公公听见吵闹，跑了进来，骂骂咧咧道:“有什么可吵的，谁说不让你回家了。你们都闭嘴！你有什么好哭的。”
“我只是想回家，我说什么了。”九捷哽咽地说道。
“谁不让你回家了？你也没说你要回家，吵什么吵，瞧你那素质！”
婆婆又使劲地嚎哭起来，丈夫一个劲的骂九捷，他暴躁地让她滚。
九捷抱着宝儿就走，可她不知道去哪里？她边流泪边往河边走，四岁的宝儿看着九捷也哇哇地哭起来，九捷赶紧去安慰孩子，
“宝儿，不哭，宝儿，不哭！”边抽泣边帮宝儿擦拭眼角的泪水。
“宝儿，妈妈没用，妈妈没用。”
九捷把宝儿搂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河水哗啦啦地响着，两边山上枯黄的树枝静得沉闷，九捷抬头望着天空，冬日的天空白得灰暗，就像此刻九捷的心，暗得灰沉。天又是那样的广阔无垠，而九捷却困于一隅。
她不能回父亲的家，她怕父亲看到她过得不好而难过。父亲孤零零一个人已经够可怜了。她要让父亲觉得她过得很好，不要再伤他的心了。因为远嫁已经伤过父亲一次心了。
她决定走了，出门打工，把宝儿暂时放在家里。毕竟宝儿是她们的亲孙儿，他们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九捷想，等她赚到钱了，有能力了带宝儿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鬼地方。
3.九捷离开那个小山村已经三年了，她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走出小山村，以后在大城市工作，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如今到了大城市里，她才发现她一无文凭，二无技能。想要在这座大城市安身立命，简直难于上青天呐！她只能做一些苦力的活，其他的她都干不了，人家也不要她。
九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她不知道她的出路在哪？她的宝儿已经五岁了，再有一年就要上小学了。公公婆婆打电话让她回去照顾小孩，帮小孩辅导作业，毕竟九捷的学历相比于公公婆婆还是高一点的。九捷也想回去照顾小孩，而如今她没有事业没赚到钱，难免又会让公公婆婆看轻她，蹂躏她。再说了，小山村的老人都比较思想保守，封建，催他们小两口要孙子，连催了好几年了，这件事搞得彼此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的。这一回去，又是一翻鸡鸣狗跳的，过不安静。九捷想了想，不禁浑身颤了一下。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4.九捷的丈夫是一个滑头滑脑，脾气暴躁，不思进取的人。他整天只知道吃喝嫖赌，想干活了干一会，不想干了谁叫也叫不动。最近两年戒嫖戒赌了，对于九捷来说也是好事了。主要原因是这个年头，钱也难赚，自己的裤兜带里有几斤几两，心里明的跟镜镜似的。不嫖不赌了好，想着可以找个事干干了。偏偏这会又迷上了年轻人喜欢玩的一款游戏，九捷不知道那是什么游戏。反正从早到晚看见丈夫那两双手点个不停。半夜躺在床上边吸烟边玩，一会像个神经病一样哈哈大笑，一会又自怨自艾的哀愁苦脸。九捷懒得连理都不带理他的。每天早上起来，九捷的丈夫把房子搞得像个猪舍子一样又脏又乱，烟头戳到九捷的塑料拖鞋上，一边一个，像一对黑眼睛一样，气得九捷只咬牙哆嗦。地上的瓜子皮，方便面渣子，辣条袋子撒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烟味、泡面味，辣条味，柔和在一起，就像走进了街边的网吧，简直让人崩溃。被子拖在地上，裤子上衣堆的到处都是，活脱脱一个垃圾场。九捷每天起床被这一幕幕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她也骂她丈夫，她嘴笨，骂不过她丈夫。每次让丈夫把她骂得她哑口无声。
她也说过，不过了，离婚。可是半天一过去，她又安慰她自己，为了宝儿，忍忍吧！
就这么忍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就这么直直的捱过来了。
今天她又不想过了。她看见她的丈夫直来气，她一想到公公婆婆那副嘴脸她就想骂人。
然后不一会儿又安慰自己:忍忍吧，宝儿长大了就好了。
5.九捷就这么一遍一遍思考着回家与不回家的问题，离与不离的问题。她的出身不好，母亲早逝，父亲一个人。公公婆婆家因为她的出身时不时的欺负她，看不起她。这都不是重要的，她与丈夫又是处不来的。丈夫是一个蛮不讲理，处处偏袒他父母，从不对九捷讲道理的一个人。九捷一心想要离婚，可是在法律上她是得不到孩子的抚养权的，首先她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供养宝儿，原生家庭又没有支撑；丈夫家里虽然不讲理，但公公婆婆都在，可以帮忙带宝儿，丈夫还可以出去工作赚钱。论起来，哪样都比九捷好，孩子小，法律都会把孩子判给对孩子有利的一方。
这个女人就这么纠结的活着。
外面又暗黑了一些，天好像要下雨了，梧桐都紧张了起来，路人行人也躲了起来。九捷喜欢下雨天，这样的天气可以不用干活，让她安静地享受这一切，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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