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殇

李墩是我生前唯一的朋友。

七天前，我糊里糊涂的死去了，怀着憧憬睡着，但是却醒不过来了。除了冷与饿的威胁，我的一生没有生过什么大病。阎王爷说我寿命已至，便派着黑白无常来取我的的性命，活着时我受了太多的累了，他可怜我，不想让我再受苦了，便把我的命夺取了。听天由命吧！既然老天爷已经安排好了，那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只希望下辈子能给我找一个好人家吧。

让他们嫉妒我吧，嫉妒老天爷的眷顾，我想其他人心里定是抱怨着老天爷怎么就让我这个卑微的人先脱离了这个世界哩。想到我的离去使他们内心躁动不安，使每个人的嫉妒心如山川大海那般臃肿，心中窃喜。不过，我又想到了我的朋友李墩了，我知晓他得知我的突然逝去后，定是痛苦万分的。因此在今天日出之前，我得回去与他道个别。

我与李墩都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我只记得我是六十年代生的，至于具体是哪一年、哪一天、哪一时我是忘了的。我记忆中好像是有一个母亲的，是住在一个大的房子里的，我母亲的乳房是柔软的，她的手很温暖，比冬日的阳光还暖和，我的家里有全铺满着大红的地毯，大红的对联，还有闪眼的白光。但就像不知道我是怎么长成一个满脸皱纹骨瘦皮薄的瘸腿老头，我也不晓得我怎么就住在了这样一个下雨漏水，冬天漏风的破旧的铁棚子里。平日里我卑微的小心谨慎的生活着，害怕挡着别人的路，路上遇着了人我就赶紧缩到路旁了，蹲着，双手捂着耳朵，眼睛使劲闭住，他们便看不到我了，我从他们的世界消失了。善良的人总是会被恶人欺负的，我经常被人欺负，被别人用脚踢，用石子扔，甚至是那些上学的娃都会嘲笑我打我。还有那老鼠也是极其可恶的，它咬破了我冬季用来保暖的单薄的被褥，弄翻了捡拾破烂捡来的油壶，甚至偷吃我家馒头时还往里面屙屎，有时候我开始烦躁了，就立誓要把这老鼠轰出我家中，那老鼠像是能听得懂我的心声，真就安分几天了。

呵呵，那群为人不做善事的人，现在我比你们先走了，你们自责吧、忏悔吧。告诉你们吧，为人多做善事才能早脱身，你看那些平生作恶多端的人多可怜啊，年过百岁阎王爷都不收留他哩。

生前看完了世界，我也算是不枉这一生了。在村内村外，能看见许许多多的杂物，那是人类日常生活过留下的东西，它们被扔在路边，被风吹到田野中，河水中，等等。无处不见，但这些东西又是碍眼的，它们暴露在大自然中，如健康人身上长着一颗颗毒瘤，于是我每天的责任便是去清除这些毒瘤。这些年来，我走遍了这个世界上各个村庄的各个角落，将那些一颗颗毒瘤找到并且清除掉，但很可惜的是无论我怎样的努力，那些东西似乎有着再生的能力是的，怎么也是清除不了的。清理这些废物的时候，经常能看见几个穿着暴露、涂脂抹粉的女人，我就抬着头看着她们从我身边走过，我唾弃她们。哪里还有这样的不知羞耻偷鸡摸狗的女人啊，这裤子穿得跟那没穿似的，衣襟也拉得那么低把那两奶子全露出来了，她们真是不要脸哩！遇见这样的女人，我就应该向她们吐口水，唾弃她们，鄙夷她们。真是一群虚伪的人，脸上用各种邪乎东西铺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走起路来散发着恶心的味道，屁股扭得跟隔壁家中那大母鸡似的。

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我就要回到我的铁棚子中了，尽管它是如此破败不堪；我就要见到李墩了，尽管他可能不知道我回来了。第一眼见到李墩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小哩，都没我膝盖高，那时我正在一家破加油站里找一些破东西换点东西吃，结果就遇见了同样再翻东西的饿得皮包瘦肉的李墩。我看到他浑身虚弱，眼光悲戚，便给了他一点吃的。也就那时起，我走哪儿，李墩便像我的影子似的跟着我了。我将李墩带回了我的破铁棚子，给了他我前天吃剩下的馒头，就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没答，就直盯我的眼睛看。原来是个哑巴！于是我只好给他取了个名字，因我姓李，而他看起来傻傻的没脑子，于是就叫他李墩了。

从此我就有个说话的伴了，我告诉他我去过外太空，还跟外星人握过手哩！外星人很高大，足足有二十多层楼高，浑身都是火，又白又红。我问李墩，你见过鲸鱼吗？他没答。我又问，你见过大象吗？他还是没答。这外星人长得就跟那鲸鱼一样庞大，外星人是三条腿走路的，那腿足足有大象腿得二十倍大，走一步，就能砸出一个十几米深的大洞。李墩呆呆的看着我，他肯定是想问我那我怎么敢和外星人握手啊。我第一次走在火星上的时候，实话说也是被吓住了，这天底下竟然有这样咄咄怪事 ，可是我又不能临危退缩啊。于是我就那么昂首挺胸的站在他们面前，盯着他们的眼睛，这外星人的眼睛也跟我们人不一样，有成千上万只眼睛，而且那眼睛是长在腿上的。我就那样站着，忽然他们就全都跪下了，跟那皇宫里的人见着皇帝一样全都跪着了，那白光和红光把宇宙都照亮了，我的眼睛也睁不开了。李墩听完这些，完完全全被我的见识和勇敢折服了，双膝竟是跪着的，眼泪从眼眶不止的往下流，我开始同情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李墩了。于是空闲的时候我就跟他讲我的经历了，我跟他讲我曾经单独一人杀鲸鱼，斗老鹰，骑大象，吃老虎等等。他听得极其入迷。

路边上的电线上立着几只大小差不多的乌鸦，今晚的月色很好，这乌鸦看起来便比周围看起来更黑一点。拐过这条胡同就能看到我家的破铁棚子了，我猜想李墩也许在门前蹲着迎接我呢。一阵风朝着我吹了过来，能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烧秸秆的味道，这便使我想起了童年炼钢的日子，天地荒凉，火光漫天，鬼哭狼嚎。

他们竟然把李墩吃了！

“ 世人都说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说神仙好，惟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说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在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说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