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秋风刮来的

写于2014年11月21日

那天我翻着图书馆赠送的书走神，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惊跳起差点把椅子撞倒，悄悄出去接电话，是让我去拿邮局的信件。天，都这年头了，还有谁写信啊，况且是给我这种一周除了快递小哥来电话之外几乎没有旁人找的人。

更让我惊讶的信件居然是国际快递，从加拿大来的。我想到应该是她了，看书看到“有些人的好就像埋在地下的酒，总是要经过很久，离开之后，才能被人知道”这一句话，思绪就有点恍惚，出神的原因刚好就是她。

她是秋风刮来的

我们是高中同学，大学宿舍在一栋楼，楼上楼下仅仅相隔一层地板。即便这样，我们却很少见面。路上偶遇，她也是风一阵似得飘过一声“嗨~”，留给我一个背黑包的背影和凌乱在风中的心情。我很怀念高中的时候我们一起砸篮筐的日子，其实只有她约我才会去。因为每到体育课自由活动的哨子吹完，大部分女生都回教室了，少部分人也是在室内打羽毛球或是乒乓球，只有她跟男生们讲好占一个篮筐，然后旁若无人的练习投篮。我不爱运动，只是在远处看，她说：“你别光看啊，你也来试试，很好玩的。”我迟疑着摇头：“这么多人看着呢，不会笑话我们吧？”

她噗的一声笑了：“笑话了又怎样，大风一吹就散了，一年两年之后谁还会记得你啊！我们只管玩我们的！”我很佩服她小小年纪就有的那份洒脱，以至于后来每当想到会在许多人面前丢脸的时候，这句话总会在我脑海里浮现，因为顾虑错失接触新事物的机会太不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份洒脱，她填志愿时忽视家人的意见选了新闻专业。曾经听她说，新闻专业的老师总是布置很多实践作业，她一个大学生什么都不懂，好难处理人际关系。我说：“谁让你不听你爸的选工商管理来着，吃亏不讨好，后悔了吧。”

她敲了一下我的头，佯怒道：“干嘛听他的？我有说后悔吗？不过是开头难一点，咬紧牙关坚持一阵，我肯定能做好的。”后来她成为班上最早在《楚天都市报》实习的学生记者，大二的时候又去台湾做了一学期交换生，大三回来后一边做家教一边准备语言考试，今年她申请到了约克大学的全奖研究生。难得一次一起吃饭时我开玩笑问她：“你到底从哪颗星来，怎么有这么多力气做好这么多事！”

她偏着头咬着筷子故意想了一阵说：“我妈妈说生我的时候正好秋风起，又有本书说‘女人来自金星’，可能我是从金星上被风吹到地球上来的。”“那你什么时候回到你的国度去？”说完我俩看了对方一眼，嘴角都憋着笑。

---

我微笑着拆开快递封口，倒出一片枫叶、一叠明信片，还有夹在明信片中的一封信：“亲爱的潇，加拿大的秋天真美，特奉上秋叶一枚以答谢多年来你陪伴我的情谊。你不知道我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悲观的人，我常常思虑过多睡不着觉，但是和你在一起就充满了正能量。记得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你煮好面然后打电话叫我回去吃吗？那是我第一次实习完，没有出租车了我只好走回学校，可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心里发怵，怕万一遇到抢劫的。刚巧你电话来了，我跟你说着实习的事也就不那么害怕了。还有高中的时候，我爸妈总是为着小事吵架，他们都是爱我的，可我担心他们分开我不知道跟谁，又担心他们不分开彼此用最恶毒的言语伤害对方，心里烦砸篮筐的时候你总是陪着我。我现在看到学校的篮球场就会流泪，每到月亮变圆、月华如洗时也会特别想家。实在累的时候回头看看，还有你在，还有爱我的父母在，我就觉得安慰，觉得不孤单。因为家庭的原因，我变得敏感多疑，不信任男生轻许的诺言，言辞决绝就让一些朋友伤了心。希望你不要像我，遇到喜欢的人就珍惜彼此，早日表明心意对双方都有好处。祝你早日找到soul mate，这样我在国外就放心啦！”

---

从信里我居然读出了一丝托孤的味道，更多的是心疼，我一直以为她才是融入人群中的那个，是读过很多书理性到不会难过沮丧悲伤害怕的那个，是宇宙里能自体发光照亮旁边小行星的那个。作为朋友，我竟然没有注意到她一直是独自穿行在校园里，几乎没有跟她的室友吃过早晚餐。她去台湾、去社会实践，去活动现场采写，热闹的人群换了一批又一批，可是她的镜头中从来只有景色和路人，她站在喧嚣之外。

她毫不留情的拒绝优秀男生的告白时，我也觉得奇怪，她的心难道是一块红色石头吗？人家又是订生日蛋糕又是送花的，没有心动也有感动吧。她说她很喜欢《红楼梦》里的晴雯：“她在书里面没人疼没人爱，连兄嫂都当她是提款机，好容易碰到宝玉可以托付，嫉妒毁谤又从四面八方扑过来。黛玉还有紫鹃一个明白人，她只有宝玉一个，不，可能宝玉也不能明白她的心。——所以啊，女孩儿从一开始就不能把心寄托给别人，要留给自己。”

此刻我才明白，本来最应该了解她的我也从未曾真正看到她内心里的挣扎，因为她本性太独立，对人和事都太认真，对感情要求太纯粹，让别人误会了也不解释，装得一副“你的智商与我无关”的样子。我与她不同，总是想着如何讨得周围人的喜欢，不敢说出反对的意见，言不由衷成了习惯，小心翼翼到不会拒绝别人。面对她的信，我很惭愧，却也庆幸那时无意识的我一直选择站在她身边。

明信片是她在加拿大拍得照片配上文字后打印出来的，里面大部分都是蓝天、树影、建筑和夕阳。有一张是她坐在篮球架下微笑着看前方的侧影，背景是一片浓墨重彩的枫树林，我猜想谁那么幸运能够定格那么美丽寂寥的她，品尝孤独如饮甘醴的她。

---

我曾经在空间读到一段话：“大学的可恶之处或许在于，它看似给你提供了各种可能，各色社团各类选修通识，但事实上又有一套评价体系限制着你的选择。或许更可恶之处在于，我们都变得实际精明起来，知道结识什么样的人可以把未来的天堑变通途，也知道选什么样的课老师给分会很水，什么样的社团加入之后会有更多的资源，于是我们活得如履薄冰，生怕得罪哪一个人会让日子过得寸步难行。”

我身边有着太多为着自己的未来精打细算的人，或许他们很容易就实现了自己的目标，或许他们的一路上赢得了不少关注的目光。但我却觉得与他们打交道太累，我担心有一天自己就沉浮在功利的海洋里，因为对事态环境比较敏感，要时时防着不被人摆一道、患得患失地过日子怎么能不累？

她的样子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就算走得孤独一点，也不要太委屈了本心，深陷风雨之中，在乎的人无论如何也会为你送来伞，不在乎的人依旧只是坐在咖啡屋里赏雨。亲爱的，你要相信自己有独挡风雨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