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昏暗的灯光下，小刀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小包厢里，对着电脑上的账目表，锁紧了眉头。
这个房间，在酒吧的角落，平常少有人来。这里成了小刀的私人休息室，他需要休息或者独处时，就会待在这。
“小刀，小刀，你来看一下，我累死了，要回去了。”毛莲在门外叫着，用一贯以来理所当然的口气。
毛莲是小刀合作伙伴严凡的老婆，夫妻两还经营着一家小面馆。面馆关门后，毛莲会来酒吧，在吧台坐到12点。她时常边抱怨累，边喊着要回去休息，第二天一早，面馆还要营业。
开始的时候，两夫妻会一起来店里，渐渐地，只来一个人。最近，严凡只在每月结账的时候出现。
长期的熬夜，让小刀经常头晕，这已经是开店的第三年，他们连着亏损了三年。他今天有些烦躁，坐在那一声不吭。
毛莲推门进去，见他脸色不好，语气缓和了下来，“小刀啊，你出来看下吧，你看我明天还要早起呢。”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小刀不耐烦的回答，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说这样的话。
这三年来，酒吧的大小事物都是小刀在打理，面对毛莲的抱怨，过去他总是忍耐，其实心里早就感到不满。一起合伙做生意，又不拿工资，凭什么要他多干，凭什么要他天天熬夜呢？
毛莲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话，酒吧里的生意不好，她们面馆却很忙。她嘴上总是挂着：“你们一天天的那么轻松，看我们多累啊”。现在被小刀这样一怼，弄的哑口无言，毕竟面馆的生意再好，跟他确实没关系，而酒吧是他们合伙的啊。
毛莲觉得脸上挂不住，红着脸转身回到吧台，也不走了。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骂起了厨房里的张正。
当初小刀来到南城，想做点小买卖，一时找不到项目。来到了严凡的店里打工，当作过渡。这严凡一直想做点大生意，苦于本钱不够，见小刀有意创业，就找了这间酒吧，合伙做起了酒吧生意。
小刀当时还很犹豫，因为这酒吧实在不小，占地500平方，租金不低。而他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从小到大连酒吧门都没摸过。
但是严凡和他打包票，说对这家店很有信心。严凡还说以前他开过酒吧，有充足的经验。到后来小刀才知道，严凡所谓的经验，就是曾经开过一个80多平方的小酒吧，维持了半年不到就关门大吉了。
小刀去看了场地，他又实在喜欢，装修的金碧辉煌的——漂亮的大理石地面，复式的天花板，桌子用的是黑色大理石，沙发是棕色的，坐起来松软而富有弹性，每张桌子的上面都有一盏艺术吊灯，散发出暖色的微光…
如此精致的装修，转让费却非常便宜，这让小刀很动心。但他也一度担心——“上家如此贱卖，这生意该差到什么程度”。
人总是容易过度自信，小刀觉得之前酒吧的失败，定是经营不善，或是过于懒惰导致的。而他却不一样，他会努力的。加上严正丰富的经营经验，这家店会成功的。
于是，小刀冒着风险，贷款投入了酒吧。股份上他占了百分之四十，严正占了百分之六十。但是开始不久，严正在没问过小刀的情况下，私自将股份让出了百分之十八给了张正，原本两个人的合作，变成了三个人，这件事让小刀不爽了很久，但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二
小刀心想，毕竟还是合作关系，接下来还得相处，他有些后悔刚才说话太冲。他起身来到吧台，沉默的坐在一旁。
“你不想看店的话，可以回去的。”毛莲没好气的说。
这让小刀更加的生气，但鉴于刚刚的反省，他没有发作，忍了下来，一声不吭的点开手机。
毛莲看他没反应，“你不走是吧，那你自己看着，我走了。”气冲冲的走了。
张正从吧台后的厨房里出来，绕过吧台，走到吧台外，双手扒在吧台上。为眼前两人突然而来的火气感到疑惑，有气无力的问道：“怎么了？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我受不了了，这也太理所当然了，她最好什么都不用干。每天来坐两个小时，还作威作福的，我是不想忍了。”
“人总会犯错的，我有时候也犯错不是，算了吧？”张正劝解到。
小刀不再回答，对于张正的劝解，他只觉得可笑，努力的控制住表情，他不想在一天内连续得罪太多的人。
张正看他一脸严肃，也不再作声，背着手走到吧台边上的包厢，关上门，窝在沙发里，盖起被子。
小刀很无奈，张正这个人，他知道是靠不住的，三年来，张正最喜欢的就是躺在沙发上用手机看电视剧，在工作时间睡觉，等大家下班了，他再起来。除了偶尔帮忙买菜，真没其他用处。所以店里的问题还得和严凡商量，不然就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着店还得开下去，那和严凡夫妇的关系就不能太僵了。于是他忍着脾气，强压下自己的自尊心，发了一条道歉信息给毛莲。但是发完后，又感到特别的憋屈，过会就又后悔起来，心想：“大不了就是一拍两散，我何苦受这样的气。”
他越想越不得劲，跑到了张正的包厢，扯开他的被子，“起来看下吧台，我有些事，先回去了。”他努力的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好些，说完头也不回，匆匆向外走了出去。
他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离开空调房，走在这夏日的夜里，他很快就感到一阵燥热，路灯将他身影拉的长长的，街边的烧烤摊上，男男女女们在举杯狂欢。小刀很羡慕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有他是孤独的。
这该死的夏夜，小刀感到异常的疲惫，走不多久，就在路旁的一块石墩上坐下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回家吗？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出租房。是的，那里不再炎热，他可以避开高温的煎熬。但是在那里，有让人窒息的寂寞，他受够了这种孤寂的生活，在那里他只能抱着被子，对着手机一遍一遍将空虚放大。他活的并不快乐，他忍受着孤独，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他翻开手机，试图能找到一个朋友去分担这一切，通讯录每向上翻一点，他的绝望就增加一点。他发现，给任何人发信息，都是一种打扰。他所有的倾述，无需别人反感，自己就已经难以启齿。所有不成熟时犯下的错误，做错的选择，一旦说出口，就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当成反面教材，活在他人的鄙视里。
“当初跟你说过了吧，看你不听我的，现在好了吧。”“这么惨，估计很难翻身了。”——他能想象得到，一旦把自己的困难说出来，会得到的评语。
他用手掌反复的揉了揉额头，然后又搓了搓眼睛，他希望让自己清醒些。
三
暂时不回家了，他为自己拟定了几个去处。
去公园坐一个晚上吧，等到实在累了再回家。去踩一踩硬的要命的石板路，坐在池塘边的台阶上，盯着池水发一晚上的呆。兴许能听到蛙鸣，兴许能看到星星，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暗无星光的天空…
要不去网吧，在那会感觉好些，周边的人群会让他显得没那么孤独。无非就是忍受那里难闻的空气、肮脏的键盘，无非就是看一晚上的电视剧…
他边想边走，抬头看到房顶上四个硕大的发光字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最想去的地方——名爵会所。
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在被黑暗笼罩的房间，在周边空无一人时，他总能想起那个说着很污的脑筋急转弯的女孩。她是那样的活泼，她的世界是丰富多彩的，不像他这般灰暗，他能在她的身上看到七彩的光芒，和她聊天简直是种治愈。
他推开比他高出一倍的铜门，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门边上有侍者马上迎上来，将他领进了包厢。
他点了88号，侍者点着手上的平板电脑，查询过后，提示他稍等。
史雨洁推门进来时，面上带着惊讶，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毕竟每天要接触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每个都记得呢。
小刀对着她微笑，史雨洁也回应着笑着，但表现的有些陌生。
小刀有些失落，他想起上次，史雨洁与他诉说成长经过，近乎是倾诉的，说出了许多令她苦闷的事。他一直认为史雨洁已经把他当成了朋友，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如果愿意把自己的家事、经历还有困难告诉别人，那对方在他心里的分量一定是不低的。
“难道她对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是我误会了吗？”小刀心想。
她坐在沙发上，离他有些距离，面带笑容的盯着他看，小刀转头和她对视一眼，回应着笑了笑，想不到该说什么，他有些不悦，抓了一把茶几上的瓜子，专注的吃起来。
史雨洁仔细打量他，试图找回些记忆，眼前这个男人，斯斯文文的，还蛮帅的，看着很规矩，不像是混夜场的人。她觉得她是有印象的，只是一下子没想起具体的场景——时间、地点、人物，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这些，她还串不起来。
她知道对方有些不悦了，起身坐到他的边上，大腿和他的腿碰到了一起，她穿着短裙，配着肉色丝袜，很是性感。她从他手里抢过了瓜子，“哼，都不给我吃的。”
“茶几上好多呢。”小刀指着茶几，解释到。
“我不管，我就要吃你的，不行吗？”
小刀看到她蛮不讲理，一脸顽皮的样子，不自觉的笑了出来。他想也许她是记得他的，只是不好意思表达出来而已，他试探着问：“你记得我吗？”
“当然了……啊~”她又顽皮的拖长了最后一个字的读音，为了掩饰她的心虚。
小刀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是这个样子，面上的笑容逐渐绽放开来，亲昵的说：“还是那么皮的。”
史雨洁吐出舌头，眯起一只眼睛，回应小刀。
她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聊了半小时，史雨洁盯着桌上的小吃，“你不喝酒的吗？点些酒吧。”
“平常比较少喝，所以没点。”
“不喝酒好无聊，不然叫点酒，我们玩下骰子啊。”史雨洁建议说。
“好啊，那你帮我点吧。”
“恩，好”史雨洁走到点歌的电脑屏上操作，边问道：“你平常做什么的啊？”
“开了家酒吧。”小刀老实回答。
“开酒吧？”史雨洁有些不可思议，“那还说自己平常不喝酒的。”
“开酒吧一定要喝酒吗？卖酒就可以了啊。”
“好吧。”史雨洁崛起了嘴巴。
史雨洁坐回到沙发上，这回坐的位置离小刀又远了些。小刀希望能挨着她坐，他担心自己的性格太闷了，会让她觉得无聊。他寻思了一会，提议到：“你再给我说几个脑筋急转弯吧，特别好玩。”
“我给你讲过……啊~？”她脱口而出，然后马上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逐渐想起了一些什么，直到现在，她才将对面这个看着颇为年轻的小帅哥给彻底的联想起来。她马上补了一句：“好啊，那我给你讲哈，好好猜哦，你笨死了，上次一个都没猜对。”
小刀只觉得她太可爱了，让他都有些不知所措，他只好傻傻的乐着。他觉得她像个聪明的孩子，他想到孩子红扑扑的小脸蛋，恨不得能上去捏一把。
那些很污的段子，史雨洁都是在一位客人那听来的，她很喜欢那些段子，就都记了下来，偶尔会拿出来讲给客人听。
这个晚上，小刀时常被史雨洁逗得开怀大笑，他觉得很轻松，很开怀，于他而言，这样的时刻很难得。
他好奇的问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你都哪来的？”
“上网查的呗，我喜欢看这些。”史雨洁眨了眨眼睛，“平常一般都不说的，都没机会说，客人都顾着喝酒，是因为你，才说的。”
小刀听她这么说，心里颤动，说不出那种开心属于什么种类，只好说：“那太荣幸了”，脸上像开了花。
夜已经深了，桌上的酒几乎没动过，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刻。小刀站在吧台买单，消费果真是高，小刀看着数字，一阵心疼，但马上又觉得，只要能见到史雨洁，这点钱算什么呢。
这个夜里，小刀带着笑意沉睡到虚无但美好的梦境里。
（无戒成长训练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