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的下天地，放不下你

放的下天地，放不下你

1.

没到六点钟，林栗就自然地清醒了过来。本以为熬过了高考之后的每个个早晨她都会赖在被窝里睡个天昏地暗，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她竟然一次也没有睡懒觉，反而都是早早起床，今天也是一样。

想着要早些适应大学生活，林栗拿出了摆在书架上的大学英语和高数书。想要提前去图书馆学习学习，感受一下大学的气氛。

“奇怪，怎么落了这么多的灰啊，明明刚买不久的啊。”看着布满灰尘的书，林栗迷惑不已。看来回来要好好进行一次大扫除了，她这样想着，拿着书走出了家门。

2.

R市的图书馆果然明不虚传，刚一走进那里，林栗就被这所图书馆的大规模给震撼住了。抬起头环视一下，“哎呦，好晕。”最近林栗总是感觉体力在下降，分明前不久还在因为高考要强化体质每天都在操场上跑好几圈，现在就是走一点路都会觉得，腿很酸，就连抬头看看四周，也会头晕耳眩。

林栗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往楼上走去。“这回要走慢一点了啊。”她无奈的想着。

找了一个三楼靠窗的位置，林栗拿出书坐了下来。这一层还留有的座位很多，但她却好像被人牵引住，不自觉地坐在了那里，仿佛，那里曾经承载着某些过往。

“咦，奇怪，这本书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标记啊，我记得买的是新书啊。”林栗越来越感到奇怪了，翻开另一本，同样，里面密密麻麻的做了很多标记。看的出来，那个人学的很认真。

最近的怪事真的太多了，林栗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事，就感觉到对面有人把书推了过来，上面还夹杂着一张纸条 ‘姑娘，先用我的这本吧，新的。’ 纸条下面刚好是林栗想要看的书。本来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怪就怪在，递过来这本书的人，竟然是个看起来已经能有五六十岁的老人！

林栗满是疑惑的看着他，头发花白，带着个老花镜，眼角即使不笑也有着不算小的皱纹。但就是这样也能看出他年轻时一定有着很多小女生都喜欢的模样。

“不过，我这是被老年人给搭讪了么?”想到这林栗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用了，谢谢，爷爷。’林栗急忙地在纸条上写上这句话把书还给他就匆匆地走了。

那位老人，看着那张纸条苦笑了一下。不放心地跟在林栗的后面走了出去。

3.

走了没多久，林栗又觉得身体一阵不适，赶紧坐到路边的椅子上歇一下。

“喝点水吧，小姑娘。”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林栗吓了一跳，回过头一看，更是把林栗的魂都吓没了。竟然还是那个老头！

林栗话都没说拔腿就要跑，可奈何跑不了几步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眼看着那个老头就要赶上来了，她却一动也动不了。

“小姑娘我不是坏人，别跑了，对身体不好，回去坐着歇歇吧。”

林栗心想，“坐就坐，光天化日的他也不能对我怎么样。”可还是生气自己这该死的体力。

4.

林栗和老人一同坐在长椅上，一个神情紧张内心忐忑，面朝前方，脑袋一动也不敢动。而另一个一直都在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身边的人。

“您为什么老是这样看着我啊？”林栗忍不住要打破这尴尬的平静。

“哦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吓到你了吧，”老人略带歉意地底下了头。“因为你，长的很像她。”

“您的爱人吗？”

“嗯，是啊，不过她现在根本都不认识我了。”老人苦笑着摇摇头。

不知为什么，林栗突然对身边的这个老人没有感到那么害怕了，反而很想要去了解他。“你能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老人深情的望着林栗的眼睛，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羞涩的微笑，一如年少刚恋爱时的模样。

5.

“我爱人啊，她和你一样，名字也叫林栗。”

“你怎么知道我叫林栗？！”

听到这话老人的神情明显变得慌张，眼睛四处乱看，“没有，没有啊，我刚在你的书上看见的。”

林栗也没有怀疑，“哦，这样啊，那她一定比我漂亮很多，”想象着老人年轻时的样子，林栗认为，和她同名的那个女生一定很美。

“哈哈，没有啦，只不过你们都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一回想起她，老人的脸上就满是笑容，“我们是在大学时相遇的，第一次见她是在图书馆，那天天气很差，图书馆里人不多，没有开灯的屋子里光线也很暗，她就坐在窗边静静地看书，看着她，我就好像看到了光芒，把周围的一切都照亮了。我悄悄地坐在与她对面，一整个下午，什么也没有学进去，唯一做的有意义的事就是在她去换书的时候，在笔记本上看到并记住了她的名字。”

“后来呢，你们怎么开始说话的？”

“别急啊，我慢慢给你说。”老人很是宠溺的看着她，“那一天晚上回到宿舍我很是后悔，为什么连一句话都没敢说，第二天一下课我就又着急地跑去图书馆，期待着她还会在，果然，她依旧坐在那里。后来我们接触时间长了我才知道，她啊，无论去哪一个图书馆都喜欢坐在三楼靠窗的位置，她说那样会吸收到最温暖的阳光。不过我当时不知道啊，怕再也见不到她了，可也不敢太直接怕吓到她，就假装什么事也没有的就坐在她对面，边翻书边偷偷地看着她。”说到这老人也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竟眯着眼独自笑起来了，

“又怎么了？快和我说说！”林栗想要知道这个故事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哈哈，真是感谢那天的大风，我当时还正在犹豫要怎么和她说话，结果，外面一阵大风吹来，鼓动的窗帘顺势把她的水杯带倒了，那不多不少的水，正正好好的洒在了我书上。那场景，怎么说呢，现在想想，还真是怀念呢。”

6.

“啊！不好意思啊同学，这水洒了你一书，你快把书给我吧，我帮你晒干。”对面的女孩慌乱的说道，

“没，没事，一页书而已，不碍事的。”男生嘴上说着，心里却在偷笑。

“那可不行，你这样我很愧疚的”女生的态度很坚决，

“那谢谢你咯，”男生按捺住内心的欣喜，脸上还装出一副没办法只能让你这么做了的样子，“你叫什么名字啊，是大一新生吗？”男生明知顾问，

“嗯，我叫林栗，医学系三班的。”女生认真又不失俏皮的看着他，微风吹动她的发梢，男生不觉看出了神。

“你呢？”女生不好意思地问，

“我叫迟曾远，建筑系二班。”说完男生还很是不好意思地用手挠了挠头。

“啊！我也是要学医学的！”沉浸在回忆里的老人被这一声尖叫惊回到现实，“我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我所有的志愿都只报了医学！”林栗感到这个世界好奇妙，和她同名的人竟然还有个和她一样的志向，“后来呢，你们不会就这样在一起了吧？”林栗越发地对那个人感到好奇。

“当然没有，”老人的语气里丝毫没有因为林栗打破了他的回忆而带有责备，“认识了她之后，我每天都会去图书馆找她，我去的时间不一定，但无论或早或晚，她都会在。我啊，只要看到她才会心安，要不然我这一天都不会好过。”

迟曾远有时也会感叹喜欢一个人的力量。自从遇见了林栗，原本好动贪玩的他可以坐在图书馆里静静地待一整天。晚上回宿舍也不再是打游戏，满脑袋装的全是她。

大概是她们认识了的一个月后，那天林栗温习完书，准备回宿舍。其实每次林栗回去，迟曾远都要以各种理由跟在她的后面，要么是要去医学系那边的食堂吃饭，要么就是到她宿舍附近的超市买东西。反正啊，只有他亲眼看见林栗走进了宿舍，他才肯离开。那天也是一样。

林栗故意走的快快的，早就看出来他的心思的她想要看看他究竟还在打着什么注意。

迟曾远在后面跟的很紧，怕一不留神，她就不见了。

“喂，你怎么老是跟着我啊！”林栗冷不丁的回过身，吓了迟曾远一跳 ，

“因为喜欢你啊，”说完，两个人都受到了惊吓。迟曾远没想到，自己藏着心里这么久的一句话竟然就这么地被自己说出了口，林栗也因为他的直接而感到不好意思，一时间两个人都愣在那里，脸颊都红红的。

“我先回宿舍了。”林栗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那，你喜欢我吗？”迟曾远索性放手一搏，林栗听到了但没有回答，反而转身跑回宿舍，没等迟曾远回过神，就已经跑远了。

第二天在图书馆里，两个人面对着面坐着，没有一点的交流。一个人在专心读书，另一个人显然很急躁，整本书被他重头到尾翻了好多遍，却一点也看不进去。

“喏，给你。”林栗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递给了他一张纸条然后就急忙跑开，脸上还有一丝无法被人轻易察觉的笑意。

迟曾远看着那张纸条，又抬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顾旁人的目光，一直傻笑个不停。

那张纸条只被两个秀气的字体占据，

“喜欢。”

7.

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

和所有的大学情侣一样，她们每天除了各自上专业课，剩余的时间几乎都待在一起。有时林栗会向迟曾远抱怨学医有时候要解刨小动物好残忍，迟曾远也会向林栗抱怨学建筑每天都要画好多的画。

但更多的时候，她们都是在述说着身边有趣的事。她们的感情很稳定。

“那你们就没有吵过架吗？”林栗又一次打断了老人，

“当然有啊，还很严重呢，当时快要毕业了，我幻想了很多以后和她在一起的生活，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她还要重要，所以我就自作主张的拒绝了学校给我提供的出国读研的机会。她知道了之后非常生气，唉，”老人说到这笑着摇了摇头，“她啊，总是先为我考虑，凡事都是我优先，因为这事，她整整和我冷战一个星期。我当时也是气糊涂了，觉得，她呢，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竟然她和我赌气我也没有理她。后来还是系主任找到的我，说我找了个好女朋友，知道我自作主张地把名额推掉之后去求了她好久，说了好多好话帮我再把这个名额争回来。那时候，我就在心里认定，这辈子就是她了，除了她我谁也不娶。走的那一天她也没有来送我，只是给我发了条短信，说她会一直等我。”

“如果我是你啊，我也一定会喜欢这样的一个女孩！”林栗已经完全被这个与她同名的女生吸引住了，

不过在林栗说完这句话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老人都只是沉默，林栗还在心想，‘难道说错话了吗？’却见老人深情的望着她，“对啊，我确实很爱她。”说罢又把目光移向远方，整个人又沉浸在了故事里。

8.

“在国外的那些日子是我最难熬但也难忘的一段经历。我和她之间有10000多公里的距离，将近十二个小时的时差，那时候可赶不上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我们得一两个月才能通上一次信，可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没有断开联系。每次收到回信都能让我在异国他乡感到快要绝望的时候看到希望。如果没有她，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挺下去。”或许是想到了当时一个人在外的苦楚，林栗看见老人的眼里闪着泪光。张口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是好。仿佛那些苦难的日子她也一同经历过，痛苦过，

“她在信里告诉我说她在R市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就在一个小诊所里，还说让我在那边好好学习，学好专业，学好语言，将来还要我带着她到国外旅游，还说什么，这是她从小的愿望，

学成回了国，我下了飞机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按照信里她写给我的她的工作地址，穿过R市的大街小巷找了好久终于走到了她的身边，她啊，还和大学时一样，坐在窗边的的桌子上，静静地看着患者的病历，阳光下的她，真的很美。”

“真好啊，然后你们就应该结婚了吧，可是你刚刚怎么说她已经不认识你了呢？”

“造化弄人啊，大学在一起的时候我就问过她的父母身体怎么样，当时她就支支吾吾的没有说明白，可我当时也没怎么在意，如果我能早点知道可能就不会让那件事发生了。”

9.

“哎呦，这就是栗栗吧，快进来快进来，长的这么漂亮啊，”第一次见面，老人还记得，一开始他的父母都很是热情。

“叔叔阿姨好，这是我给你们买的礼物，一点小心意。”林栗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说话的声音也很颤抖。

“爸妈，你们可别给栗栗吓着了啊！”

“哎呀知道！就许你护着媳妇还不能让我们好好喜欢喜欢这个儿媳妇了啊？”

一开始的气氛很好，大家一起聊聊她们的相识，聊聊她们在一起发生过的事。

“哎栗栗啊，你的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迟曾远的母亲刚把话说完，林栗原本笑着的眼睛怔在了那里，双唇紧闭，脸色发青，一句话也不说，

“哼，我们家可不许没人养的野孩子进门！”最先反应过来的迟曾远的父亲放下了这样一句狠话，原本和气融融的房间冷的像一座冰窖。

林栗再也忍不住悲痛，哭着跑了出去。“你敢追！你要是出去就再也别回来！”迟曾远港迈开的腿被被父亲的一句怒吼定在了原地，他从未见过父亲发过这样的火。

林栗出了迟家的门一直在不知疲惫毫无目的的跑，泪水模糊了视线，脑子里不断想起小时候的种种画面：

“你这个克星，刚出生就把你妈给克死了！现在你爸又没了，你说我儿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我们不和你玩，姥姥说，你是害死爸妈的坏孩子！你走开！”

“听说，林栗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去世了，这样的人肯定不怎么正常，少和她接触！”

从小到大，林栗都在忍受着周围的人对她的恶意攻击。她有什么错，只是所有的事，大家都要由她来承担。奶奶，有着血缘的姐妹，小学的伙伴，所有的人都不喜欢她，都觉得她是灾星。只有叔叔一个人爱她，教会她如何去爱，抚养她长大。所以，父母这一个名词一直都是林栗心头的一道伤疤，但是因为叔叔教给她的爱，让她即使受过伤，但也一直努力快乐的成长。

在大学中遇到了迟曾远，应该说，是林栗二十多岁的生命中发生的最幸福的一件事。可是现在，她连这一点仅剩的幸福都没有了。

林栗发疯了似的朝前奔跑，突然停下来一阵大笑，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夜很黑，没有人注意到发生在浩瀚星空下的这一件小事，林栗在地上躺了好久，直到完全失去知觉。

最后还是迟曾远找到了她，他放不下她，他宁愿舍弃父母，也无法不去管她，无法眼睁睁的看她流泪却不上前抱抱她。

可是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林栗醒来时，谁也不认识了，她所有的记忆都停在了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她每天醒来对前一天的记忆都会消失。奇怪的是，不仅仅是记忆，她的视觉，感觉，触觉几乎所有的器官都出了问题，她看见的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刚满十八岁还带对未来怀有无限憧憬的自己，她感觉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医生说只是一种受到极大刺激才会导致的怪病，这种病很少有人会得，这种病，从来没有人能治好。

得知结果的那天，迟曾远就在医生的办公室抱头痛哭，无法控制的悲伤一阵一阵地向他袭来。如果他能早一些知道她的情况就好了，如果他的父母能抛掉旧观念多些理解就好了，可惜没有如果。

10.

回想起那些老人早已泪流满面，林栗的心也跟着很悲伤。

“后来呢？”林栗还是忍不住问。

老人用手轻轻地擦了擦脸，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后来啊，我不顾爸妈的反对一定要去照顾她，她不记得我，我没有办法娶她，但就是这样我也要守着她一辈子。我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了她叔叔，我每天都会给她做饭，然后让她叔叔捎给她。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买下了她对面的那套房子。我还带着她和她叔叔一起去国外旅游，我答应过她的，我都记着呢。不过在国外都是她和她叔叔走在一起，我连她的手都不再牵过了。不过也没什么，她开心就好。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她叔叔也去世了，我没敢告诉她，只能在她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把好吃的，好玩的都放在她家里，却也只能是以她叔叔的名义写个纸条，说是她叔叔留下的。虽然她不记得我，但只要我还记得我就没什么可难受的，她还好，我就好。”

不知不觉都已经到了傍晚，听了这么久，林栗沉浸在老人的爱情故事中难以自拔。心里也早已放下了最初对老人的那些警备。“好感人啊，爷爷，你对她真好，真羡慕她啊，我从小的梦想也是能出国玩一玩，感觉我想做的事，跟她都好想呢。”

“你不用羡慕她，以后你的男朋友也一定会带你去的，我肯定。”老人笃定的眼神让人无法对这句话产生怀疑。

“哈哈，或许吧。”

“小姑娘啊，能不能不要再叫我爷爷了，叫一声我的名字吧。”

老人恳求的样子让林栗无法拒绝。虽然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林栗还是看着老人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了一声：“嗯，你好，迟曾远，我是林栗。”说完自顾地笑了起来，一如老人脑海中当年她的模样。

“谢谢你啦小姑娘，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家吃饭了吧，走吧。”老人起身准备离开。

“不用客气，我还想去看看那个和我同名的她呢！可以吗？”

“好啊，她会很开心的，正好她家就在你家对面，我们去瞧瞧她去！”

“哎！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的！”林栗又是觉得好奇怪，感觉这个老人什么都知道。

“啊！不是！我今天早上来这时看见你了，所以才知道你住哪里。”老人心虚地扯了个谎。

“噢，原来这么巧啊，那一起走吧！”

老人笑的合不拢嘴，他不想去知道明天一早他又会遇到什么样的场景，他只想好好地享受现在的每一分每一刻。

夕阳染红了整片天空，时空仿佛就静止在了那一瞬间。余晖照在两位老人洁白的头发上，美丽，映射出万丈光芒，点亮了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她们一同度过的每一缕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