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母亲节快乐

我恨这个男人，恨了有十几年。别的小孩都特别乖，大人问“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的时候，他们会说“都喜欢”。而我不一样，我每次都毫不犹豫的说：“我喜欢妈妈。”

每次写关于家人的作文，我都写妈妈，以至于语文老师找我谈话，问：“你没有爸爸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爸爸这个角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出生的时候，我爸已经40岁了。早出晚归，对他毫无印象。他不怎么说话，只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会听他说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我也懒得插嘴。他好像也从不管我。考卷上的家长签字永远是我妈的名字，家长会永远是我妈出席，挨打的时候，也是我妈揍的我……

要不是老师问我，你没有爸爸吗？我也许还真以为我没有爸爸。

欢迎收听馨儿说，今天想和大家分享一个，关于父亲的故事。你可以在微信公众号搜索“通馨粉”获取节目歌单，也可以留言告诉我，你的故事。

按照大多数人的观点形成的普遍定义，爸爸就是英雄的代名词。男孩子会想要长大成为像爸爸那样的人，女孩子会说长大要找一个像爸爸一样的人。非要让我定义我小时候眼中的爸爸，大概只有一个词，懦弱。

由于年龄上的巨大差距，难得有一次我爸带我去动物园，公交上，售票员说：小姑娘，牵着你爷爷往里走哦……

但凡被陌生人打招呼，都以为他是我爷爷，这让年幼的我觉得面子上非常挂不住。外加死抠门，出门玩永远什么都不买。

从动物园回到家，就被我妈臭骂了一顿，原因是他连水都不知道要给我买。

后来小学搬地离家有些远，我妈就叫他每天上班顺路送我去上学。我还记得是凤凰牌的自行车。前面有个横杠。不过大多数时候，我喜欢坐在后面。

他的车技非常差，甚至刷新了我童年的三观。原来骑自行车也能撞上电线杆。我说你不会刹车吗，他说一紧张他就忘了……再有一次，遇上一辆大货车倒车，我用小学二年级的智商都目测撞不上我们。结果他吓得不骑了，停在原地喊着有人啊有人啊，又处在司机的视线盲区，货车并没有停下。我当即跳下车拽着他往前走……

周围围了一圈人，这再一次让我觉得丢脸。

我对他没有好感，更谈不上感情。所以当我妈问我，如果我和你爸分开的话，你要跟着谁一起生活的时候，我脱口而出，当然是跟着你啊。

我那时候心里是窃喜的，毕竟从我记事起，我就巴不得没有我爹的存在。

也许是我高兴的太早，也许是上帝就喜欢针对我。事与愿违，我妈在我10岁那年留下一张纸条就离开了。

比起母亲的离开，更让我痛苦的是，我居然要和这个男人单独生活。简直想骂一万遍的操蛋。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对我的感情，似乎远不及对我妈的感情。他把我视为眼中钉，视为夺去他妻子的罪魁祸首。他变得愤怒，暴躁，然后出现了高血压。于是在他摔杯子的时候，亲戚都会劝我说：你别惹你爸生气，他有高血压。仿佛为了报复我小时候觉得他懦弱似的，他在我面前开始变得不可理喻。

那时候我看《宝莲灯》，突然在想，难道每个失去了妻子的男人都会变成这样吗？

让我彻底开始从讨厌变成恨的，也许就是他打了我一个巴掌。完全不记得原因，只知道是我哭了，他又见不得我哭，于是就甩了一巴掌。虽然平时踹几脚，敲几下头，筷子打几下这种事也没少干，但是打耳光这种事，够我恨上好几年了。一次盛饭的时候，因为矮，我踮起了脚，然后他踹了我一脚，开始骂：你怎么这么矮。我甚至怀疑，他是发泄对自身的愤怒。

他一直说，别人家的小孩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把自己老妈劝回来了。你怎么就这么平静？他甚至还经常自言自语：都说孩子是妈妈掌心的肉，你妈怎么就舍得丢下你呢？都是你的原因……

在这样一场三角关系中，我爱我妈，我恨他，他爱他妻子，他恨我。于是我们只能互相憎恨。

我从来不和他争吵，即使我是对的，也没有第三者站出来评判。即使他说不过我，他也会摆出一副，我他妈是你老子的嘴脸。

我只能拼命离开家，离开那个小镇，越远越好。

在我大学毕业，工作也逐渐顺手的时候。春节，必须要回家的日子。不知怎么，聊到了当时的离婚协议。我说，你们不是法院判的吗？他没有抬头看我，继续说：我没同意，闹去了法院，法院说要征求小孩意见，我又不想把你扯进去。后来，我就妥协了，和你妈协议离婚了。

所以，不是法院把我判给你的……（因为我妈是这么跟我说的）？

你个小畜生，懂不懂什么叫协议离婚，脑子都是进水的，你妈不要你，房子和抚养权全丢给我了。

后面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只是一瞬间觉得很晕眩。

今年他62岁了。

这次，他真的像我爷爷了。整天神神叨叨。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像个老头子。怕死，怕的不得了。一咳嗽就怀疑自己肺癌，一头疼就怀疑脑肿瘤。缠着医生要住院，反正也有医保，也就随他去了。然后特地给我发消息：我没什么事，有点咳嗽，你不用担心。

那时候我也忙，加上他这种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回个消息表示下关心。

等我节假日回到家，他立刻暴跳如雷，我上次住院了！我都住院了！你居然就回个短信，也不来看我！我说没事你就真相信没事啊！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每次我回到家，第一句话永远都是数落。仿佛维持自己作为长辈的尊严。

其实他很要强，他也曾经做过我的英雄，虽然他不说话，但总是默默把我做错的数学改好，物理不会做的题写上公式……

大姑有一次说，当年如果不是政治因素，以你爸的理科天赋，不该沦落成这样的。那会啊，有个和他关系很好的男孩子，每次都不如他，你爸考第一，他考第二，两个人互相竞争，却又是很铁的哥们。可惜那时候要看家庭成分，你爸求这求那都不让他上高中。结果他自学考出了物理证书，还是没法上大学……那个老考第二的男孩子，现在就是苏大的物理教授。你又是个女孩子，从小老师就说你文科好，你爸其实挺恨的，他一直想啊，有个人能够完成他曾经的愿望……

到了这个年纪，对他也恨不起来了。只是，多了点同情。或许，也有一点亲情吧。

我欠了他二十几年的父亲节，还有，我觉得也该属于他的，母亲节。

爸，母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