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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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豆大雨点如山鸟迅疾飞过，再奋不顾身的解离，将一面小小玻璃镌刻上无数龟裂痕迹。

裴川拢了拢柔腻的羊皮衣，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窗外货车驶过，腾起雨雾濛濛。

毛毛的面容在雨雾中腾起。毛毛肤色微黑，贝齿洁白，笑起来一双丹凤眼轻轻勾起，媚意横生。鹏城温暖湿润，催生许多如毛毛般娇媚的女子，温柔乡中顾盼盈盈。

初识毛毛是在大学的服装课上。他一眼就被那张陌生的笑脸吸引了。不是精致美人，却满溢缱绻风情，尤其笑容摄人心魄。

“之前没有见过你。”下课了，他主动搭话。那天他身着红T，衬着斧凿般的浓眉大眼，憨直之态一览无余。

毛毛媚眼如丝，展唇轻笑。“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啊。但我以后会是个服装人。”声音轻软如烟袅袅。

他来自大山，家境普通。本打算两耳不闻窗外事，熬得文凭早早贴补家用。然而自打遇见毛毛，他只想一心一意对她好。

他提前将课表传给毛毛，帮她占位。他记得毛毛说过以后要做个服装人。

毛毛也是个大方的女孩子。他对她好，长得也不难看，他们很快走到了一起。

“阿川，阿川”，她总是这样唤他。她是一只柔怯的波斯猫，绒绒的毛盛满阳光的味道。

他还记得他们在一起的那一晚。毛毛樱红的唇水浪一般漫过他，在他心底开出漫山幽兰的花。

翌日清晨，毛毛在他臂弯中醒来，两人牵手外出过早。

“阿川，我们以后是不能走到一起的。”毛毛低着头，声音像萤火虫，暗夜中明明灭灭。

“为什么？”他不解，昨夜的欢爱让他生出一个斑斓的梦，毛毛是唯一女主。

“你知道，我是喜欢享受的。我有一个异母哥哥，最喜欢旅游和购物，满世界到处飞。我不能比他过的差。”

“我们一起奋斗，什么都会有的。”他的声音像从头顶的青空传来，嗡嗡的镀上层铁锈。

“我记得你说过，家里还有弟弟妹妹。”

他的心像被拧成结的绳索，铰得紧紧的。“你不用管他们，我会安排好。”

毛毛不置可否的笑笑，没有再说话。

毕业后，他们在学生聚集的街区开了家服装店。毛毛每天都守在小店里，跟商户和顾客打的火热。她永远是这样讨人喜欢。

店铺盈利不错，很快，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开起了分店。毛毛独自前去打理，在那里，她遇见了黄老板。

“你的店子打理的不错啊，有没兴趣做房地产销售，来钱快。”黄老板一身运动装扮，看着不像老板，倒像个大学生。

毛毛有些犹豫。她知道，有了钱，一切的问题都不再突兀，所有的远方皆轻松可达。而且网购兴起，实体店生意以后也未必好做。

裴川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毛毛一袭朱砂色斜肩裙，腰身最细处被缎面收紧，郁金香般华丽优雅。

“阿川，我们分开吧，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意料之中的结局，他内心松动的大石轱辘落地，却终究砸疼了他。

“去找一个设计工作，好好上班吧。”毛毛表情淡然。

分开那天，下着濛濛细雨。

分开那天，他看着她走远。

背影拉长了时间的轴线，毛毛的神态举止氤氲成一帧帧散着香气的画面。交叉，倒退，重复与递进。他不过是一位摄影师，他的镜头只是叙事性的工具与陪衬。

他爱上了酒。琥珀的液体从杯中缓缓流入口中，似倒流的记忆。入睡前，他抚摸着透明的杯壁，在反射的暖黄虹光中仰脖灌下。

天未透亮他便冲澡洗漱。刮净胡子，喷上古龙水，衣冠楚楚地出门上班。

他是一滴渺小的水珠，汇入鹏城漂流的海洋，忘了生根的孤独。

毛毛成为房地产销售，间隙又充当香港导游，听说赚的不错。她是温柔的，同时又是热切的。

她蓬勃的生命力如太阳般放出璀璨的光，让周边的星体得以照亮。思念的泥沙沉入河底，只余水面清朗的祝福。

裴川望向窗外。骤雨渐歇，绵绵的雨丝如毛毛拂落耳畔的呢喃低语，飘向铅灰的高速公路。方才腾起的雨雾恍若幻觉，眨眼间隐于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