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杂俎之不惜生命官位保国体

金陵杂俎之不惜生命官位保国体

在以刘健、谢迁等为代表的群臣与刘瑾等八虎宦官集团的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中，由于武宗突然变卦，刘健、谢迁被驱逐，正义一方处于劣势，但是仍然有一批御史等言官坚持正义立场，顽强抵抗，坚决主张挽留刘健、谢迁，要求诛杀刘瑾以绝后患。为了保护国家根本，吕翀不怕撤职，不怕丢失尊严，蒋钦不仅丢了官职，甚至被逮捕入狱，仍然矢志报国，三次上疏，最后献出宝贵的生命。他们这种不畏强暴，不怕牺牲，坚持正义的气节穿越历史的洪流，依然激励今天的我们。

吕翀是弘治十二年（1499）的进士。他在挽留刘健、谢迁的奏折中认为有五个不可去的理由。

一是按照孔夫子的说法父亲之政和之臣都不可更改。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也，是难能也。”孝宗朱佑樘临终托孤与刘健，如今山陵未干、尸骨未寒，武宗您偏信宦官之言，驱逐二臣，何以告慰父王在天之灵。

二是嫌弃老臣绝对不可取。虽然刘健、谢迁有忠言逆耳之举，我们不求优待老臣，但是圣上也不能偏听偏信，寻找借口嫌弃驱逐老臣，这是不符合道义的行为。

三是现在国库空虚，民不聊生，水旱不断，盗贼四起，天鸣地震，上天示警，没有老臣把舵，国家不稳，这是不可者三。

四是二臣一去柔顺奸佞之徒乘机而入，不是国家之福。自古刚正者难容，柔顺者易合。一旦刚正之臣被驱逐，奸佞柔顺之徒进入朝廷，任由陛下为所欲为，后果难以预料。

五是刘健、谢迁久经考验，治国经验丰富，绝不是新进后辈可以比拟的。而且一旦二臣去国，人们会说圣上喜新厌旧。

结果是奏折刚刚上去，吕翀被削职。

更加令人感动的是蒋钦上疏后被廷杖，削职为民，但是他不畏强暴，越挫越勇，三次被廷杖，三次上疏，绝不后退，最后死于狱中。

蒋钦是常熟人，弘治九年（1496）进士，升南京御史，他忠于职守，屡有论奏，博得大家信任。刘健、谢迁被逐，蒋钦与薄彦徽等联合上奏，挽留二臣。刘瑾大怒，廷杖削职为民，逮捕入狱。

但是三天后蒋钦单独上奏，说：刘瑾不过是一个小太监，陛下视为心腹，以为耳目和股肱，大错特错。殊不知刘瑾是一个没有信义之徒，是国家的蛀虫。他仇恨臣下奏留刘健、谢迁，矫诏逮捕我，廷杖削职。然而臣虽然身处田野仍不忘君主，待命于枕席之上，眼看着国家被糟蹋，怎么能沉默不言呢？昨天刘瑾向天下官员索贿每人一千两银子，甚至有的索贿五千两。给了就立即提拔，不给就罢黜。天下寒心，陛下让他仍然侍从左右，陛下不知道左右都是贼，把贼作为心腹。给事中刘茝说陛下不知道用人，行事昏眛，结果刘瑾把他削职为民，鞭挞侮辱。禁止言路，不得妄议。不说则坐视非法之徒盛行，说了就是非法行事，全国上下寒心至极。陛下仍然用使用他们鞍前马后，不知用贼作为肱股之臣。一贼弄权，万民失望，愁叹之声响彻天地，陛下仍然茫然不知。仍由他们扰乱天下，损坏国家根本大法。陛下何以自立。臣奉劝陛下赶紧诛杀刘瑾以谢天下，然后杀了臣以谢刘瑾。这样可以使朝廷一新，邪气不侵，君心一正，欲望消弭，这是臣下的心愿。今天的天下是祖宗遗留下来的天下，陛下如果看重祖宗的天下，希望圣上能听进臣下的奏折，不要听信小人之言。

奏折上去，又打三十杖。继续坐牢。

但是蒋钦并没有退缩，过了三天他继续上疏，说：我与刘瑾势不两立。大贼刘瑾蓄意作恶由来已久，这是他的本性。陛下整日游戏人生，不知觉悟。内外臣众，已经如坠冰窖之中矣。臣昨天上奏再次而遭受廷杖，血肉淋漓，不能躺卧，只能伏在枕上，即使如此，臣仍然不能沉默，愿意借尚方宝剑斩杀奸臣。当年汉代朱云指控丞相张禹为奸臣，元帝意欲斩首，朱云抱槛而断。我也要学习朱云绝不让步。陛下可以把我与刘瑾比较一下，是刘瑾忠诚还是我蒋钦忠诚呢？忠与不忠天下人尽知，陛下也心知肚明，为何陛下视臣下为仇人，视逆贼为股肱哉？臣下即使骨肉皆消，涕泗交流，七十岁老父也顾不得赡养了。臣死不足惜，但是陛下丧家覆国之祸即将到来，真是太可惜了。假如陛下能将刘瑾于午门下枭首示众，使天下人知道我蒋钦有直谏之名，陛下有杀贼去佞之威望。陛下不杀刘瑾，那就先杀臣，使臣可以在地下与龙逢、比干等直臣同游，臣绝不愿意与刘瑾老贼并生于天地间。

疏入，又杖三十，蒋钦已经奄奄一息矣。

正当蒋钦在狱中起草奏折时，灯下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鬼声，蒋钦大声念稿件，可能是先人之魂担心蒋钦上奏惹祸，不要他写稿。于是他衣冠端正对先人说：“如果真是先人，为何不出来严正告诉我。”话没有讲完，墙壁中发出声音，蒋钦更加感到凄怆不已。他叹息道：“蒋钦已经委身国家，为了国家顾不得个人利益了，假如我沉默不语而辜负国家养育之恩，与孝敬先辈相比，哪个更不孝呢？”并再次坐下奋笔疾书，边写边说：“死就死，此稿是不可更改的！”先人的声音这才消失了。

杖后三日，棒疮复发，蒋钦不幸死于监狱，年仅四十九岁。

刘瑾被诛。赠光禄少卿，赐祭葬。录子一人入国子监。

随园少年曰：读至蒋钦鲜血淋漓，不能坐卧，只能伏枕，仍然不忘国家，书写奏折，不禁潸然泪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