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猫 猫

宿舍的窗户正对着一段院墙，望不到左右边际，院墙上趴着一只白猫，看不出公母老幼。

一只猫可以长久地蹲守在一个地方，眯着眼，似沉沉睡去，但只要你的视线不再锁定它，下一秒可能就无影无踪。

我望着对面的白猫，一窗之隔。它在成荫绿树下享受着夏日傍晚，我在空调吹拂下烦恼着蚊虫叨扰。

猫这种生物自从南北朝引入中国，似乎就带着玄学成分。它自充满神秘色彩的埃及经阿拉伯来到中国，并成为一种与狗分庭抗礼的家庭宠物，不得不说有着诸多机缘巧合。

猫不似狗那般粘人，对主人的忠诚度也不那么高，有时甚至会分不清究竟是它在取悦你，还是你在为它服务，所以很多养猫人士把猫戏谑地称为猫主子。它们不怎么主动讨好你，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期待着你亲近它们。也许在它们的世界里，人也只不过是一种朋友关系罢了，想让猫们完全驯服于你，别逗了，它们还有自己的猫格呢。所以到现在为止，人们也不敢说对猫已经完全驯化，每家的猫都有随时弃你而去的可能，它们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也许它们比狗的野性更大，人的居所这种封闭的环境终究囚禁不住它们躁动的心，旅馆住久了，哪怕不付房费，饮食无忧也不能阻挡对自由的向往。

尽管我没养过猫，可我喜欢猫，而且曾经有不少与猫亲密接触的经历。犹记得在我入小学之初，一个暑假，我来到从未涉足的大姥爷（姥爷的大哥）家，一户普通的农村家庭。与表哥表妹们在大大小小的土坡上上上下下，终于累了，回到屋里，看见一只黑猫从我身边来往穿行，却对我不屑一顾。我当时很惊讶，没想到对一个陌生人它竟然不害怕。小孩子的心性，都是爱小动物的，于是我就想摸摸它，可我每次战战兢兢地把手凑过去，它都一下跑开，还不忘暼我一眼。嗯，你看我这不服气哎！

终于，我的一个表妹看出了我的心思，一把把猫抱起来。哈哈，这下它跑不了了！我冲它笑，它却一直警惕地盯着我。我刚一伸手，它就做了一个我至今难忘的动作。它把左前腿扬起，爪子勾着，像在对我示威，仿佛在说：你动动我试试？我把手放下，它也把爪子放下了。我再伸手，它再扬起，反复几次，我放弃了，是我输了。我竟然被一只猫威慑了，既丢人又好笑。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一件事，猫要是不想让你抱它，可别自讨没趣，并不是你喜欢它，它就认可你。

过了几年，奶奶家遭了耗子，不知从哪里踅摸来一只黑白花公猫，跟动画里的黑猫警长挺像。真别说，没一周时间，耗子就销声匿迹了。可它却是个闲不住的主，每天在小院里上蹿下跳，围墙根本拦不住它。久而久之，它养成个习惯，每天下午跑出去，第二天早晨回来，有时候能看见不知它从哪叼来的小鱼。当时我特别纳闷，它晚上睡哪呢。夏天还好说，冬天得多冷啊！直到后来有一天早晨，院里变成了两只猫，多了一只通体亮黑的母猫。我这才明白，这“黑猫警长”每天晚上不是出去受罪了，而是风流快活去了。可也就在新猫来的那天下午，“黑猫警长”照例跑出去，却再也没回来。打那起，这只黑猫代替了它。可能性别不同的缘故，黑猫老实得多，从来不乱跑，也不像“黑猫警长”般高傲。它总是跳上窗台跟屋里的我对视，我也看着它从立着的椭圆脸变成躺着的。

黑猫最后的结局我记不清了，也许跑了也许老了，也许送人了也许死了，毕竟我上了初中，心思便不在它们身上了。可我时常想起“黑猫警长”，它究竟去哪了呢？是找到更好的人家了吗？还是终于发现衣食无忧的豢养生活不如来去如风的流浪生活来得自在？这黑猫是主动跟它回来的还是它们之间有什么约定？“黑猫警长”是否早就有了一走了之之心，却又感到如此一来对不住人们，所以直到找到替代者才绝尘而去？它后来怎么样了呢？这些都成为一个个的谜，永远无从揭晓。而从那时起，我也明白，一只猫总有它的野性，哪怕它每天看起来养尊处优，云淡风轻，一旦逮住机会，它还是得出去乘风破浪。

再后来我上了大学，那里有不少流浪猫，总是游荡在学生去往宿舍或者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学生们也总爱喂它们吃的喝的。所以某种意义上，它们才算真正的月亮与六便士兼得。冬天它们还会趴到下水井盖上取暖，好不惬意。其中有一只极漂亮的三花猫，最是惹人喜爱。它总是出现在图书馆一楼，也不怕人，还总在椅子上挨着人趴着，所以也就更容易吃到各种各样的美食。我闲着没事也总喜欢逗逗它，给它带点吃的。在我们学校，它还是很有名的，要是现在，那就是妥妥的网红，没准还会被人们穿凿附会地说它爱读书。可惜啊，它也算生不逢时，两三年前，我偶然从朋友圈得知了它已故去的消息，无尽怅然。时光带走的不只是我们的青春啊。猫的生命只是短短十余年，都说猫是奸臣，可它却不似狗摇尾巴谄媚，顶多是饿了过来蹭蹭你，它们懂得自己的需求，却也从来不那么信任人类，有时候猫这种独立“人格”似乎更值得我们学习罢。

我还见过许许多多的猫，照片上，视频里，甚至最近我们小区还偶有被遗弃的猫，它们花色不一、美丑各异，到了晚上叫声还有点瘆人。我夜里下班回家，有时遇见它们，苦于自己没带吃的，只能告诉它们，我们都是肚子空空惆怅客，同病相怜夜游人哪。当我终于在车里备了火腿，却再也无缘与它们偶遇。业主群里有人痛斥我们这种喂流浪猫的行为，说猫的繁殖能力不亚于老鼠，而且也会传播各种疾病。他说的对，我不敢作声，我就只盼着我见过的那老几位寿终正寝就好。

话说，我这爱猫的基因也许来自我妈，她也总给我讲还是小姑娘时她在姥姥家养猫的趣事，她喜欢讲，我不厌其烦地听，每次我都会在脑海中勾勒出不同的场景。我跟她开玩笑说等我老了也养只猫，我妈极力反对，原因倒也无懈可击。想来我是个怕麻烦的人，有了新点子都不动笔写，铲屎官的活我怕真是做不来。马未都老爷子，汪曾祺老爷子，你们的猫都挺好，恕我不能步你们后尘了！

都说男不养猫，最大的原因就是说猫的性子更像女人，游离不定不好驯养，总带着自己的小性子，所以男人们爱不释手。建国以后，老婆只能有一个，那就只能多养几只不同性子的猫聊以安慰？我不知道别的男人什么想法，对于公认性格最像猫的水瓶男而言，可能用“臭味相投”解释起来更有说服力吧。

天黑了，月亮出来了，对面墙头、藤本植物、暖气管道都融为一体，窗外的白猫也揉进了夜色里，看不真切，只听得由近及远、若隐若现的“喵喵”声，似在祝我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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