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都是孩童的时候,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只有两种颜色:黑与白。
当我们成人的时候,我们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种颜色:灰。
它介于黑白之间,在价值观上难言对错。
有那么一个早上,我在上班的公交车上发现一个小偷。
当然,小偷脸上并没有写着小偷的标志。但我就有直觉,认为他是小偷。
我下意识把包移到身前护得严实,没有多余的想法。
没多久,身后有人大喊:“有小偷!”。我没有回头,心想真是一个次品,这么快被抓。
到站了司机没有停车,没人敢说要下车,即使赶着上班的人也没有提出下车的要求。
那个中招的人,把差点失去的钱包从小偷手里夺了回来,拉住小偷不放。
没想到那小偷居然是个哑巴,嘴里一直“哇哇哇”叫着。
这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被抓住的并不是我一开始发现的那个小偷,而那个人此时正站在旁边淡然地看着这场戏。
那个被偷的人,不知怎么地意识到,车上有一个小偷团伙。
他一句句声讨着“这车上肯定不止一个小偷”,但是一双手也只能抓着那个打开皮包拉链的哑巴。
一车人默然。
到了下一站,司机忍不住了,靠站停了车,一窝人钻下了车门,包括那个“疑似小偷”。
然而哑巴还是得不到原谅,尽管他边发着“哇哇”的声音边指着失主的包,那意思表示:“你的钱包不是拿回去了么,就放过我吧”。
不过那失主很执着,一直揪着哑巴不放,继续严厉地向他声讨着,可怜那哑巴除了发出一连串拟声词之外,回不了一句嘴。
整车人看着失主和哑巴的交涉,没人言语。
司机这时回过头指责失主:“你的钱没被偷掉的话就放他下车吧,别再烦了!”
这话倒是让我觉得很意外。
我本来已经准备好接受“司机将车子直接开到了派出所”的结果了,没想到却来了个反转。
我一时不知在“喜怒哀乐”中,该挑哪个来表现自己的情绪。
不过有的乘客这时倒是被司机的态度激怒了,站起来喊道:“下一站就是派出所了,在那停一下不就行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才觉悟到,下一站果然就到派出所了。
派出所一站,失主拉着哑巴下车去往派出所了,公交继续往前开。
一路上,司机开始诉苦,充满无奈和冤枉。
他说,靠站不停直接开到派出所是简单的事,但是因此他会遇到什么后果,只能由他一人承担了。因为在这辆公交车上,司机投资了十几万。
一旦小偷团伙进行报复,他的十几万就会成为泡影。据说就有正义的公交司机遭到车子被烧的报复。
十几万家当在脆弱的正义面前,是多么硬气。
下车后,我面无表情地往单位走着。
看到路边一个人坐在地上无所事事的样子,感觉他行为可疑,就刻意绕远了点走,走远了确认没有跟过来,才放心。
安全感,有时候是一种奢侈品。
那一天我突然很不想进入校园。在那片圣地,我该拿什么来教育。是教育他们一心向善,还是告诉他们世界其实很丑陋。
可能这个教育者,也是懦弱和丑陋的。
90%确认是小偷,我是否应该勇敢指认?
哑巴被抓现行,我是否应该挺身而出支持失主?
司机放小偷同伴下车,我是否应该阻止?
公交车遭到报复,我又该如何?
然而全程,我只成为一个观众。
甚至全车的人,都只是观众。
我们自小被教育得对生活,对社会,甚至对整个世界都充满善意。
在教育行业中,呈现给学生的也尽是世间美好的一面。
可是善意和善行之间,总归是有差距。
在人生的经历中,我们会遇到越来越多的负面的、消极的、丑恶的事情。
甚至于我们自己,也难言所作所为是黑是白。
世界是美好的,这样的理想存在于我们丰富的想象中。也有多少人为了这样的美好舍尽一生,不懈追求。
信息时代,我们的认知更加开阔。我们也会见识到更加残忍的负面事件。
这些阴郁的、凄凉的社会现实,将会一点一点吞噬曾经美好的愿想。
这些愿想是否会毁于一旦,暂且不知道,只是有相当数量的人类,已经在物质的贫穷和精神的匮乏中沦陷。
那种无助的、无辜的而又不被理解的,甚至是无人愿意去理解的对生活的失望,以至于心一横变成对生活的破坏的心态,何尝不是对现实、对冷漠最为赤裸裸的控诉!
古书上那种“路不拾遗”的典故,简直就是天真浪漫,真假难辨。
美好的愿望只是一个丰碑,立在高高的金字塔顶,供世人敬仰。没了丰碑,便失去了方向;没了方向,便很难凝聚;难以凝聚,便无法发号施令。
只是,设的愿望太美,一丁点瑕疵都会把顶礼膜拜的信徒刺得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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