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挥一挥衣袖,无一片云彩。转一转身影,撒一觞浊酒。
长干里,秦淮河以南,雨花台以北之地,为古时金陵命脉之地,文人亦多属文于此,余亦喜此地,遂以长干里代指金陵。丁酉年清明,余至金陵,戊戌年上元,余离金陵。时差一月单三天一年整矣。
余命中飘零,不喜长居一地,己身亦不知何以如此,大概人生如旅途,总要在这旅途中寻找些什么。于是肄业至今,关外、岭南,九州万里之间,飘飘然已换数城矣。迁徙已是常例,不知何处是终途。
图为玄武湖晨景余数年曾至游至金陵,粗略一窥,时值盛夏,非是佳季,故当时只道寻常。未曾想多年后能在此久居。余于金陵一年,于人于城、或好或坏,经历犹多。然岁月似强盗,不管你愿不愿意、做多大努力抵抗,总会抢去你不愿舍去的东西。故无论人还是城,终有忘却的一天,我能做的,只有在忘记前写下来,日后念起时能有所凭借。离去月余,时常想念,遂文以记之。
图为南理工校园内吾念金陵一念其雨。
“江南雨,风送满长川。碧瓦烟昏沉柳岸,红绡香润入梅天,飘洒正潇然。”
————《望江南·江南雨》王琪
想起江南自当会想起江南烟雨,圈圈圆圆圈圈,一年四季无不在烟雨的笼罩间。春雨似怀春,痴痴地想着心上人儿,连连绵绵,剪不断理还乱;夏雨似热恋,染神刻骨而又捉摸不透,时而晴空万里、酷热难当,时而风云骤起、大雨滂沱,让人又爱又恨;秋雨似离别,心里念着那远去的暖阳,但冬日渐近,越远越念,越近越伤,于是这思念混着悲伤终究化成连绵的雨水,凄凄然撒了下来。这思念愈重,这悲伤愈浓,于是啊,一场秋雨一场寒,终于是到了冬天,冬天应该是没有雨的季节了吧,但是谁又知道这大雪间夹杂的雨不是那本来枯寂的心突然想起而化成的呢。若是这样那便冬日也有了雨的印记。
图摄于某日雨时楼下但是我并不在意这雨有几种心情,那是雨自己的事情,我在意的是这雨之下我的心情。每当雨起时,雨云将这天地拉上了一层幕布,雨声又掩盖住了世界的嘈杂,于是我被这雨从世界中隔绝出来,随着雨声我的心在只有我和雨的世界中肆意流动,嬉笑怒骂、狂歌当哭。我本来就是个落魄的疯子。
时又值雨季,金陵又该开始新一年的雨水了吧,我也只能在遥远的地方怀念了。
吴娘暮雨萧萧曲,自别江南更不闻。
图为某次远行郊外,突逢暴雨吾念金陵二念其古
金陵自春秋时已有繁华城镇,此后六朝古都、江南文枢,中间虽有所厄难,但文化传承,历史沿袭却从未断绝,这种底蕴即使在世界史上也少有城市可以比拟。数千年来,这个城市见证了多少王朝变迁、文人逸事、儿女情长、欢聚别离。这些岁月沉淀早已化作一种莫名的物质,不仅散布在城市的一砖一瓦、一街一巷,更刻在这个城市人的基因里。行走街上,经常可以看到很多身着古装的人儿,但无论是在老门东这种古建筑群还是在新街口这种现代商业中心,都感觉不到丝毫冲突,也许这就是一个城市的基因吧。
图为南师大随园书店内吾自幼爱古好旧,常以古文人自谓。到得古城自是不能浪费,于是稍有闲暇,或独身、或邀二三好友,秦淮河、玄武湖、紫金山,时常可见吾行走寻觅之身影。若是恰逢春雨至、秋风起,那更有别样风情。千百年来,这城里的砖瓦风情犹如留声机般将发生过的声音记忆记录下来,细心听时,耳边可听得到秦淮河畔的萧瑟琴声、听得到江南贡院学子们的才情风雅、听得到朱元璋“要与西风战一场”的帝王霸业、也听得到太白“两小无嫌猜”的儿女情长。行于此间,虽身在现在,但却是在与无数古人结伴而行。
图为金陵郊外草原吾念金陵三念其博
我爱的人应有温柔婉转的一面,也应有泼辣热烈的一面。而我爱的城亦应如此。藏得了万千温柔,也容得下青春热辣。吾所见之城能在物理建筑上做到新与旧融合的不在少数,但能在精神层面上也能做到融合的却寥寥无几。
而金陵却能做得到相得益彰。君可见总统府隔壁之1912、可见南大周遭之上海路。新与旧,含与奔,不同感觉、不同风情交织在一起,但却能彼此相容。吾自有些癫狂,所爱之风情颇多,茶叶与咖啡,二胡与提琴,民国与现代,不同风情的事物却同时喜欢,但都能在金陵找到不同风情所系的地方。此为吾爱金陵之三,爱其广博容纳,不仅融于所见,更融于魂魄。
吾念金陵四念其逸悠悠扬子,横亘中国,自西而来,然至东忽然变横为纵,生生圈出一块天佑之地。中华所佑在长江,长江所佑在江东。金陵位处长江纵横转折之地,西、北皆受长江包容,而东南又群山包围。这青山绿水隔去了世外的浮躁,让此山水之城无比安逸。整个城市都不急不躁,安静无比。
吾原本是个毛躁之人,在此地待数月后整个人便悠悠然慢起来。晨时起床,若是夏时天早,则可携茶具诗书至湖边小酌一二,观人间美景,饮雨前春茶,读孔孟经典。饮完归家又不误一日之工作。遍观金陵,上海路的咖啡馆,长江边的旧码头,老门西的旧城区,田野之间,市井之间,总能有安逸之处。这是我所爱金陵之四,不急不燥,安静从容。
图为与友题字品茶至此我离金陵已二月,所念之处颇多,非此四点可尽述。然吾才浅笔拙,胸中虽有百曲千折激荡,下笔却难言出其中一二。罢也,无论述于纸笔,囿于胸腔,藏于记忆,总是有忘却的一天,愿多年后,若是看到、听到江南烟雨,心中还能浮现出“金陵”两个字。
覆舟山下龙光寺,玄武湖畔五龙堂。
想见旧时游历处,烟云渺渺水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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