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彩云归处 (79)

“爸爸，你陪我玩水枪吧？”

不知什么时候，齐大海的儿子端着一把吸满水的玩具枪兴奋地跑了过来。他仰着小脸，眼睛里流露着期盼的眼神靠在齐大海的腿边央求着。

齐大海的脸上呈现出怜爱柔和的微笑。聂远征明白那是一个男人做了父亲的幸福感，他现在还没有。

齐大海一把抱起凯凯，把他放在自己的腿上，逗趣地问道:“你把水不小心撒在路人的身上了，车站警察可就不让我们走了啊，怎么办？”

凯凯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到家了再玩，好吧？”

齐大海听了儿子这么乖巧的回答，情不自禁地在他粉嘟嘟的小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又对着聂远征和邵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邵丽看了刚才的一幕，一阵母爱之情油然而生。她起身，走到凯凯对面，牵起他的一只小手，商量道:“凯凯，阿姨和你一起玩水枪，好吗？”

凯凯的眼睛亮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漂亮阿姨，又看了看妈妈的脸，站在一边的林桂花笑着点了点头，凯凯一下从爸爸的腿上滑了下来，拉着邵丽的手就往外面空地上走。

林桂花大咧咧地笑着说:“你们兄弟聊，我们姐们也好说说悄悄话!”说着，就陪同邵丽和凯凯走了出去。

出了小吃街，向东走不远，到了一家宾馆的楼边，既清静又凉爽。邵丽陪凯凯玩了会儿打仗的游戏，林桂花心疼地对她说道:“妹子，快歇会儿，可别累着。我看你细皮嫩肉的，像没吃过什么大苦。”

邵丽抹了把脸上渗出的细汗，轻喘着望着眼前这位充满着乡土气息却不失贤惠的少妇说:“姐，说说你和大海兄弟的浪漫故事吧！”

林桂花羞红着脸摇着手说道:“我一个乡巴佬能有什么浪漫故事啊！”

邵丽撒着娇晃着林桂花的胳膊央求道“好姐姐，讲一讲嘛！”

不知道为什么，邵丽在见到林桂花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这位朴实温和的农村大姐。所以她喊林桂花“姐”也是发自内心而情难自禁的。她仿佛觉得和林桂花早已认识熟悉多年，林桂花身上透着一股令她想要靠近，想要一探究竟的吸引力。

林桂花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帕，铺在水泥台阶上，拉着邵丽坐下，自己就那么挨着邵丽坐了下去。

林桂花实际长得并不丑，有着白净细嫩的皮肤，略显丰腴的光洁脸庞 ，一双清亮的丹凤眼贮满笑意。身材略微发福，更显平易近人。

她笑盈盈地看着远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说道:“齐大海是个好人啊。他对我们娘俩可好了!”

邵丽接口说道:“作为一个丈夫，对老婆儿子好是应该的啊。”

林桂花侧过头睁大着眼睛问道:“大海刚才没给你们说吗，我和凯凯实际是他牺牲的战友艾国峰的老婆和儿子。”

邵丽大张着嘴半天没合上，她意识到她可能错过了一个精彩的故事。

这头齐大海正在烟雾缭绕中给聂远征回顾着他的那段人生:

1979年2月，我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没想到我的那四位边防哨所的战友两位已经是连长，还有两位是指导员，都在不同的部队。

而且我还见到了其中的两位。更为蹊跷的是，艾国峰担任连长的那个连，有一次竟然在我和首长视察掩体时承担掩护任务。

那是我们从边防哨所分别后的首次碰面，但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我没有想到人生的悲喜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就在我和我的好兄弟紧紧拥抱过不到一个小时后，他就在我的怀里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齐大海湿润着眼眶，继续在烟雾缭绕中讲诉:

我们的行动被对方的暗哨发现。为了保护我们顺利撤退，他们一个连陆陆续续地牺牲了五名战友。其中就有我的好兄弟艾国峰。

齐大海讲讲停停，他看上去很平静，但是聂远征感到他的内心有狂风在掀起万丈波涛。一截烟在他的手指间燃烧着，几乎烫到了他的手指。

“艾国峰牺牲时，他怀着身孕即将临产的妻子正在家乡照顾着他年迈的双亲。他的父母因为痛苦和伤心不到两年就先后辞世。

那次战斗中，我也身负重伤。我在医院里躺了半年多，我把命捡回来后，就跋山涉水找到那个贫穷的山村。我替国峰还完了家里所有的外债。

齐大海缓缓地说着，聂远征猜到了一些故事的结局。

“我这次接他们娘俩回昆明结婚，以后桂花母子就可以随军了，再也不用生活在那个偏远的山村了。”说罢，齐大海的眼睛透着幸福的泪光。

聂远征被他的故事深深地震撼了。在这以前，他总感到造化弄人，愤懑和压抑让他一度觉得生无可恋。现在听了齐大海的讲诉，他顿觉生命是那么的不容易，能活着才是人生最美满的收获。比起人家，自己吃的那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眼中满含着崇高和敬意地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和齐大海碰了一下，然后一仰脖子就一干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