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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晓松《晓说》:韩寒(下)视频全文字版

高晓松《晓说》:韩寒(下)视频全文字版

作者: 何雅琴9527 | 来源:发表于2019-02-16 10:52 被阅读33次

    晓松:各位晓说的观众好,今天咱们继续,2019韩寒想跟世界谈谈,说实在的,这二十年来,在中国吧被捧上神坛一段时间的人,屈指可数,在你之前在你之后,我其实都很难想到还有这种事发生

    韩寒: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您正好在这个领域里,或者你正好关注这些,所以觉得是,但好多人其实根本不关心这些

    晓松:那不是,你那个时候是全社会的那种影响力,咱们现在说这一个山有两面,这一面是你的能力,你的阅读,另一端是,当时还没有流量变现这个概念

    韩寒:而且我也不喜欢现在的付费阅读或者流量变现

    晓松:但是流量变现,当然你直接变现是一种,间接变现就是说你的名声到那儿,你被造神造到那儿,然后那个时候你能感觉到说,因为登上了神坛,你的经济状况,你身价上去了,有吗,还是说那真的就是那么一个很单纯的年代,大家说这是一个意见领袖,然后没有像现在似的有点流量,现在你知道吗,有十万粉丝的微博就在变现,

    韩寒:其实每年都能挣好几百万的,你要有百万粉丝一些大的KOL,你可能努力一下,一两千万都没问题,我们当时其实都是不能想象,因为我当时刚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我连畅销书作家都算不上,应该是畅销书作者,那当时其实挣了不少钱,虽然那些钱后来都去比赛了,所以对于我来讲虽然有过很贫困的时候,就是买不起轮胎或者怎么样,但是那种贫困也不是说社会意义上的那种贫困

    晓松:你能给我们一个概念,就是说你那时候年少出道,然后凌空出世,那书最多卖多少钱一本小说

    韩寒:像《三重门》应该是卖了得有三五百万本,但是这个是一个很长的历史周期,但的确是我当时第一笔版税一百多万,那个时候是2000年,2000年2001年时候的一百多万跟现在的一百多万是完全不一样的,当时我一本书是拿一块钱不到,因为当时的书价低,16块钱我印象是版税是7%8%

    晓松:你才拿那么低的版税那时候

    韩寒:那时候因为出第一本书,能谈到版税我觉得已经是很高兴的一件事情了,而且当时他们说能不能给你一笔稿费,后来我自己坚持要的版税,我说万一这书卖得特别好呢,因为当时也不确定,我觉得《三重门》这个,其实不是那种强情节的书,不至于说会卖得有多么多么的好,但的确是卖得很好,可能是正好击中了当时的一些社会情绪,学生的那种自己的一些内心深处吧,我拿这钱

    晓松:当时你十八九

    韩寒:十八九,父母是买了套房子,但当时房子也便宜,当时上海一套房子可能十几二十万,尤其是郊区金山

    晓松:在金山

    韩寒:当时我还说,这房价比起老百姓的工资太贵了,咱等等,上海市区的房价一定要跌破一千块钱,更朋友说你们拆迁了嘛,说你手里拿着这十几万块钱,你千万别跑到什么上海市区去买个房子,你买个一百多平有什么意思呢,对不对,你人生就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看一个车十几万块钱,你当时就买个车嘛跟我一起改车什么的,所以当时他们就买了车,十多万一台,或者其他车什么的,还跟我一样,又花了几万块钱去改装,就把那种拆迁什么钱全都花完了,本身可以在上海市区买一套两百平房子的,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联系了,我估计他们也都挺恨我的,这情节好像跟《夏洛特烦恼》里面的一样

    “《夏洛特烦恼》:对了大春,我不是让你买房子了吗,你买了吗,

    夏洛,说到房子的事情我更应该感谢你了,我让我妈在二环边买了两套房子,买的时候两千七,刚过半年就涨到了两千九,我就让我妈把房子全卖了,狠狠地赚了一笔,后来我就让我妈劝家里的亲戚,把房子全卖了

    以后家里的亲戚就别再联系了,能躲就躲吧”

    我当时是到了北京,我自己其实还有一些钱,然后我全都去用来参加比赛了,

    晓松:参加比赛不是挣钱的吗

    韩寒:一开始你要自己花钱买车,花钱改车

    晓松:不是车队给你车

    韩寒:你要开到很好的成绩以后,车队才会给你车的,而且当时本质意义上我只是一个写作者,当时大家都会觉得娱乐明星,或者什么来参加比赛能给你出场费,但是你一作家,你就得自己花钱买车,再加上跟朋友是一起组成的车队

    晓松:所以你等于是个自费车手

    韩寒:当时是自费车手,那在北京的氛围,就大家攒助的时候,就有一点过于乐观,饭桌上一说,我认识一哥们儿,哪哪哪公司的老板,说给你谈个500万赞助没问题,大家以为真没问题呢,自己就先花钱投入改车呗

    晓松:你还是不太了解北京人

    韩寒:没错,当真了

    晓松:你应该先见到我

    韩寒:当时我就兴高采烈,觉得所有的投入也都会有回报明年就有赞助了,把所有的钱都用在了买车改车这些东西上面,当时其实北京也有朋友是做房地产的,他在二环旁边有一套房子,他说他所有建筑的成本价900块钱一平可以卖给我,当时那房子也已经三四千一平了,一个内部的房源,一百三四十平,十多万块钱就行了,我当时账上一共就只有十多万块钱,我这一琢磨吧,我觉得我还是去买个车的避震器和那种改装件,我就说,兄弟实在不好意思,为了我这个比赛的梦想,我只能谢绝你这个好意了,我就去改车了,后来过了好几年以后跟人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我经常是带着自豪说的,我说你看,当时我如果花这十几万,买了北京二环边的房子,这房子现在十万一平,我无非就是挣个几千万块钱,然后就变成了一个房二代或者收租婆,我觉得我没有为我的这个理想去努力,你看我现在拿着这个钱,我去改车了,我就成了全国冠军,我拿了七届拉力赛的总冠军,我觉得我这个付出是值得,所有的朋友听完这些心灵鸡汤以后都会纷纷鼓掌,觉得你说的真有道理,直到有一个朋友跟我说,你这帐算得不对,他说你当时开一破车,拿不到成绩开了多久,我说我开了整整五年,五年以后我才开上一好车,朋友说你当时如果买了那房子,你第三年把它抛掉了,你直接就能开上全中国最好的车,你也能提早两年获得全国冠军

    晓松:你还不懂经济学

    韩寒:没错,所以那个其实是对我的这个一直以来相信的这种世界观稍微有一点打击

    晓松:我拿那钱我也不买房,我都去旅行了,但是他那逻辑对我来说就不成立,旅行这事不能等,不能说我先买一房,然后坐那儿等着,说什么时候这房涨了,给它卖了再去旅行

    韩寒:而且最关键你这旅行吧,旅行过程当中,你也不会差太多,对吧,但是改车的时候,你如果没有这个钱,这车就是等于你开不完比赛,跟能拿冠军的区别了

    晓松:今天的人不能想象那个时代,中国第一大流量明星,当时是怎么变现的

    韩寒:比较惭愧的是就是没怎么变现,

    晓松:书多卖了吗,因为你的杂文

    韩寒:其实并没有,因为那段时间没有去多出书,当然杂文卖得还算不错,但100多万册吧,因为大家看到的杂文,已经是在博客上看到了

    晓松:博客上都看过了

    韩寒:你看到过的你其实说实话,你也没法再卖特别多了,而且杂文散文本身就卖不到像长篇小说那么高,像代言或者活动,因为商业活动我本身参加的不算多,导演接过几个那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也有因为自己比赛成绩好的,就冲着你的比赛来的,但是他们反而不希望你多发言,不喜欢你在这个上面的形象,因为觉得会有争议,会有危险,但是其实也是相辅相成的,如果我单纯是一个车手的话,可能也不会有那么高的知名度

    晓松:那当然了

    韩寒:但的确是那几年也没有想着,所谓的去流量变现或者怎么样,因为那个时候其实就开始准备做自己的电影了,我当时最欣慰的就是说,我获得了更高的知名度,而且当时我觉得我在学校里那会儿应该不亚于现在的流量明星,就十七八岁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看杂志就只有这一个,但现在我们的年轻演员年轻明星有很多个可以,那咱再回到流量变现的问题,当时是没有去怎么样太多的变现,一定是挣了点钱,但是也不是说怎么样的大钱,后来我觉得它流量对我的好处就是,它其实可以让我有了拍电影的资本

    晓松:就是电影上开始带来资源

    韩寒:对,但电影也不一定说你拍了就能挣钱,但是当时至少有人能够愿意投资我去拍电影,我一直以来很想做的事情拍电影,其实我在非常非常小的时候,我就去找过北京的投资人或是什么,因为拍电影当时可能要500万1000万,也是很高的一个数字,我去跟人家说故事阵容或者怎么,其实人家不是特别愿意搭理你的,最多就说我这个能象征性地给你个十几万块钱你开发一下,但是我这没法投你,因为电影市场当时的确也都非常的一般,也不大,所以我也特别不愿意去赔了钱或怎么样,因为我觉得这是很来之不易的机会,因为你有很大流量的时候,

    晓松:那跟一个作家是不能比的,作家多了,那你说当年明月说他要拍电影,他那书卖得是中国没有一个人能跟他比,那也不行

    韩寒:那我相信,愿意给当年明月投资的人也很多,我就愿意

    晓松:你愿意吗

    韩寒:他要拍的话,我省吃俭用,我可以给他投钱的

    晓松:好,我们下面说急转直下,从神坛上跌落了这么一下,因为当时我是目击者,你来北京当时明显感觉到那个低落,那一场可比咱们当年打仗那个大多了,因为那是微博时代到了

    一方面是大家其实都可以很简单地发表自己的观点

    韩寒:是的

    晓松:另外一方面,你本身在一个高处,跟那个时候博客你在那里要打仗什么,你从中间往上走又不一样,其实再加上自己,一来发挥也不是特别好

    韩寒:发挥得特别不好

    这个其实非常简单的一个道理,就像你当年,不管是你那歌词还是什么,其实你是占理的,但是在当时那种情绪下,你再怎么说都没有用,

    晓松:我占理占法都占,但是就是不占情

    韩寒:对,其实舆论有的时候,就是一个情绪的战场,就是谁能够把这个情绪带起来,那谁就赢了

    晓松:那时候你是大高手,所以我们才在于法于理都占的情况下还是败了,可是后来那一次,其实没有任何证据,因为我也在仔细看

    韩寒:大家其实都是看着我写东西,从文风开始装的掉书袋,然后又慢慢地开始针锋相对,然后又开始再成熟一些,这其实就是一个人自己成长过程当中自己文风的一个变化,最关键的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能够有才华替我我写东西的人也不存在吧,这怎么会有任何疑问呢,我把所有的注意力其实都放在这个事情的证据上,证据真假,就跟我跟你打那一次

    晓松:我把所有东西都放在法理上,结果我败了,那次你也是

    韩寒:对,我没有放在大众的情绪上,我就觉得这东西,这么简单的一个事情怎么不行呢,你们都瞎了吗,但是当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你其实已经败了

    晓松:是的,而且,你不知道在人海里有多少读过那么多书,有过各种名校生,然后对于一个高中辍学生到了那么高的神坛上,可能有些人都不能体会到自己内心的酸,但是那个事出来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那个爆发感

    韩寒:而且当时我其实一直是在做一个非常作的事情,就是我一直在试图自证,也有很多人跟我说过类似像这种舆论的战场,你最重要的是要把舆论烧到对方的房间里去,因为在你房间里面折腾,无论怎么样,你哪怕是最后自证成功了,你的房间里也是一片狼藉了,但我当时其实有一个执念,这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呢,

    晓松:想到你的粉丝,那么多年来都战无不胜的,就过去踏平,但是那个整个网上奔腾的,那个怒潮真的把我吓到,甚至有些我认识的人,他跟打你的那个一点关系都没有,然后就疯了一样地就扑上来

    韩寒:这我觉得真的,第一我是不想再去解释任何的东西,但是第二,我觉得这恰恰是一个少年的心态,就像现在看人开车时候漂移好酷,其实漂移不快,咱赛车走线是最快的,利用轮胎最大抓力,但当时在我对文学的认识漂移是最快的,我就觉得这种方法写散文,这种方法写小说是最酷的,我向往自己成为这样的一个人,这个其实是非常非常明显的少年心态,但是这个东西每个人是有不同的理解跟认知的,所以这也不完全是情绪的裹挟,情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人人其实都希望自己成为福尔摩斯,人人都希望自己找到了一个历史上面重大的一个形象

    晓松:阿波罗号没登过月,因为那个棋子是飘着的,月亮上没空气,好大的发现

    韩寒:这是一个特别有成就感,我要为此奋斗寻找证据,然后我找到证据,如果真的是,美国人没登上过月球,在好莱坞棚里拍的,对,他们在谈论这个事情真的假的,尤其是一个无法证真无法证伪的事情,其实人会获得很大的存在感的,就像我们哪怕有的时候现在的明星出点事,出点绯闻出轨了,一路就蛛丝马迹,说这跟谁到底有没有关系,因为人还是会在寻找这些蛛丝马迹的过程当中,往往会觉得我自己是一个有价值的人,我很聪明,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其实真伪反而变得不重要,我试图自证这些,我说还有什么不能说清楚的,直到后来在网上身高都变成一米六三了,我才彻底明白过来,其实这真的不是真相,这跟真相没有关系,一点关系没有,对那个时候太晚了

    晓松:你觉得这和互联网从PC时代,就是博客时代,咱们管它叫进入到移动时代就是微博时代有关吗,如果还是停留在博客时代,你觉得你会败吗

    韩寒:我觉得它其实没有特别大的关系了,只是说传播的人群或者说维度不一样

    晓松:速度更快

    韩寒:速度不一样,但是我也不觉得这个代表着成功或者说失败,因为我觉得它让我也可以安安心心地专心去拍电影,我就没有那么强的表达欲望了,有什么可说的呢,我就自己写作品吧,我自己写自己的散文,写自己的小说,那我到现在一直没有写过小说这两年,也是因为我希望写出一篇更好的,我现在可以不靠当年随便写一本小说,想挣一点稿费去改个更好的赛车了,现在赛车我也能开到车队最好的车去争夺总冠军,那我希望带给读者正儿八经的不是那么水的小说

    晓松:比如哪本

    韩寒:比如《长安乱》的后半部分,它前半部分不那么水,我觉得写得挺好的,后半部分烂尾了水了,《光荣日》《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我觉得这本书是不水的,非常不水,代表很多思考,我的表达,因为那个时候我相对来讲,不用靠写书去买轮胎买配件买发动机,一个好的赛用发动机好几十万,所以我觉得《1988》是对得起观众的,《我所理解的生活》这些是对得起观众的,中途那些书其实都是对不起的,不只是有点,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我是希望下一本小说或者说散文集出版的时候是可以对得起的

    晓松:《1988》写得非常精彩,因为那个时候打成那样,那应该算微博当时第一大仗,然后无数人来问我说你认识韩寒,你来说说,你给评评理,当然问我的人主要都是真的怀疑的,但是我只说一句话,我没看过的不知道,但是《1988》这本书绝不可能是他爸代笔的,《1988》我觉得是你从写生活,然后开始到有生命感的时候,就是那个生命感是绝不可能被别人代笔,我说这本小说一定是他自己写的,我非常喜欢这个小说

    韩寒:我自己也特别喜欢这个小说

    晓松:结果后来你编那杂志第二期的时候《独唱团》第二期约我写的稿我还写了,很遗憾

    韩寒:第二期要不要送你纪念一下,但是好像都销毁了,都销成纸浆了

    晓松:约我稿的时候我写了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也是因为第一期里那个《1988》,我读了以后,我觉得这个非常好,大概到了相当的时间以后,我读到阿乙的时候,我才有重新感觉到那种年轻的但是沧桑的那种生命感,因为年轻人的沧桑和真的到了沧桑的时候的沧桑,在笔下写出来是不一样的,马尔克斯写的最后一本小说,那真沧桑,后来我翻译那本小说的时候,我都没法下笔,我看了十遍才写,我得慢慢理解一个老人,最后那点火苗在哪里

    韩寒:是,所以当时我觉得是自己火苗烧得最好最旺盛的时候,而且真的是自己所有的这种体验感悟,因为我还是偏向于走体验感知的,而非先验的,所以在那种情况下,我是希望能够下一本写出比《1988》更好的,否则我就会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出版,再加上不出版的时间越长,你就越觉得更不好意思出版,好多电影导演一两年一部,一两年一部特别好,就算有一部出问题了,折了,不影响 我反正就一两年一部,但是有的时候你如果特别在意一个事情,你老想着说我要憋一大招,但你三年的时候想着憋一大招,四年你觉得快憋出来了,等到第五第六第七年的时候,你有点不敢憋了,你会开始有自我怀疑了,万一我这大招憋得还没我七八年那个好怎么办,其实也是会有一些自己给自己的压力的

    晓松:但是电影我看你已经完全当成一个工业流程来做,就是两年一部这么做

    韩寒:因为电影本身相应用掉你的精力,其实是用在好多的制作,跟大概一百分钟的精巧构思里面,但长篇小说是要耗掉你的人生的,它真的你写了一本,你基本上就等于像掏空了你这几年所有的认知感受,那电影其实它是掏空了你这一两年的精力情绪,它没有掏空你的感受,你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其实你需要恢复,哪怕票房很好都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

    晓松:恢复精力

    韩寒:其实甚至是恢复情绪,因为你整个情绪非常非常的紧绷,哪怕你是说这个团队里你从来没有发过火,你是一个特别温和的导演,看到你永远是井井有条,哪怕是预售票房不好的时候,你也觉得好像没有那么的着急,你一直有谱,其实你真的是你内心的那种焦虑

    晓松:你在电影上面的角色不光是个导演,因为职业导演给不同的公司拍戏,你自己还是自己的投资人制片人

    韩寒:对,因为我们深知如果一部电影折了的话,你可能就直接破产了,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中国其实就是导演中心制的,很多电影那在导演中心制的过程当中,其实整个电影就是导演最大的私货了,就是如果这部电影整体失败了,就不光是说你经济上失败了,你这两年的思考感知都失败了,这其实对于一个人是有很大的打击

    晓松:我就是因为那个打击,我就后来就不再拍了,因为那个是光剧本就搞了五年,然后拍投资,因为那时候投资还比较大,折腾得我精疲力尽,然后还没成

    韩寒:你想你当时是为陆川或者朋友那种两肋插刀,能够直接就摇旗呐喊的人,那你一定是,如果说一个结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的时候,你的内心无论是对自己或者说对朋友其实都是交代不过去的

    晓松:因为它不像写一首歌没红,一点事没有

    韩寒:对,因为那种焦虑跟煎熬,的确是我作为一个车手感受不同的,我有的时候我也会愤怒,你快拿到冠军了,甚至年度冠军了,最后那么两三公里,你的车突然坏了,你也会很懊恼,那那种情绪可能一两天就过去了,它不影响整体的人的大情绪,但是电影是会影响到你整体的大情绪的,我都快成半个专家了,我可以给人很轻松地去治疗这种什么抑郁症狂躁症,不是说治疗,就是给他分析你这什么原因,可能用那些药会好些

    晓松:是因为你自己在经历这些吗

    韩寒:我还好,我能靠自己的心理调整过来,但我生怕我调整不过来的时候,我也得自己给自己做一些知识储备

    晓松:你这个二十年来最抑郁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韩寒:我觉得不能说是抑郁,因为这个世界上我觉得比这个严重的其实多的是

    晓松:那那么就不用抑郁这个词,低落吧

    韩寒:那好多呢,像之前来北京找你的时候那肯定低落

    晓松:那天我能明显看出,一天低落

    韩寒:你会觉得怎么会好像颠覆我自己的判断跟认知,我自己平时写剧本的时候,写完了以后,然后给到我们的制片人,制片人可能会觉得这个地方对话里面,他可能帮你稍微改了一两个词,但我拿到那个剧本的时候,我就说谁动过了,因为我深知我自己的语境,包括我们定所有的这种宣传语,电影的那种Slogan或者什么的,我是一个对文字非常非常敏感而且所有的这些都要自己来定的人,我是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就是你在那里给我指手画脚,我都接受不了的人,所以这个时候我是内心是觉得有天大的委屈,但是那种委屈我后来慢慢地想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以后要如何地去避免这种事情的再发生,那个是一次,还有一次是非常明显的,就是上一步电影《乘风破浪》的时候,它虽然最后票房十多亿,评分口碑也都还不错,但是我经历了非常长一段时间,我才慢慢地从一个不好的情绪里面解脱,但我在不好情绪里面,我是不会去拖累其他人,我试图自己消化的,我从那个情绪里面走出来花了得有将近半年

    晓松:为什么,十多亿票房不好吗

    韩寒:事实上,舆论是有非常大的压力,很多误解你不能解释的,人的抑郁也与他人的不理解与误解有关系,本身是属于表达也有问题,我相信可能能够理解我当时语境跟心情的人也会更多一些,反正它真的其实对于我来讲,它一切只关乎爱

    晓松:最大那次低落你花了多长时间走出来的

    韩寒:那次其实是差不多,你肯定也低落了蛮长的一段时间,但是电影帮我走了出来,因为你要把注意力放到一个别的东西上,那赛车其实也有很大的帮助,因为在2012年的时候,我也拿了场地赛的年度总冠军,拉力赛的年度总冠军,那个其实是一个很不容易的事情,因为那需要大量的专注,当一个人很失落的时候,其实你的注意力是很容易不集中的,如果的情绪有问题,就比如说这个人有抑郁症,那么你让他去完整地看完一本书,其实是有困难的,因为对于他来讲,他的心情会时不时地拉到那个时候,他起床可能会哭泣

    晓松:那次最低落的时候你哭过吗

    韩寒:那我除了低落的时候哭,我高兴的时候也哭,都有,我觉得更多的情绪是憋屈和愤怒气愤,你也不知道自己在气愤什么,但你就觉得太气了,我不大是一个在镜头面前或者说在网上去卖惨,我完全不是这种人。我本质上就是一个特别少哭的人,几乎你说一年一两次两三次,很多其实是为了亲人,因为到了这个岁数以后,你要承担很多亲人的病痛和离去,而那个时候你会发现,其实你的陪伴是远远不够的,我好像很少为自己的境遇哭泣,因为毕竟还是上个世纪就出道的男人,所有的这些小风小浪大风大浪还是稍微趟过一些的, 所以不是那么容易有情绪上的波动,但是《乘风破浪》之后,之所以花了半年多恢复,我当时也跟你说在加州的时候我就说,我觉得那里的阳光很好,吃吃汉堡我也很喜欢,虽然只待了那么几天时间,这是我第一次去美国,然后再慢慢地再回国,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调整

    晓松:你那时候为什么走上神坛好几年的时间,都没有想过说你全世界走一走,然后出去看一看,就一直在上海呆着

    韩寒:虽然我自己电影里面也有台词,你如果连世界都没有观过,哪来的世界观,但这台词纯粹是为了写一金句,我并不认同这个电影里的某些台词,就比如好多人喜欢的一句话叫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其实这句话我是不赞同的,我觉得任何一个人什么时候都要去分是非对错的

    晓松:其实小孩子时候主要是分利弊

    韩寒:对,没错

    晓松:小孩子并不知道什么叫对错

    韩寒:因为我自己性格的原因,我不喜欢坐飞机,我恐飞

    晓松:这是一个原因,但是你是一个赛车手你都不怕,你怎么会怕飞机呢

    韩寒:可能不是我自己开的吧,我恐飞,我知道有些人也恐飞,比如说足球运动员恐飞的,每次去欧洲的比赛,他都得自己开车或者坐火车去,然后洲际的比赛就不去了,那我知道鹿晗也恐飞,葛老师也恐飞,我记得他以前有一次日本活动坐船去,我没有他们那么恐,我要飞我也能飞,而且我为此去了解飞机的结构飞行的知识,我自己去飞行模拟舱,其实如果现在有一架飞机突然就是飞行员有什么问题,我其实自己还能接手,稍微飞一下

    晓松:然后你会发现比开车容易多了

    韩寒:那也挺难的,那心理压力大,因为毕竟是在空中,我是能够就比如说到成都或者去到广州,我也能飞,但是我会为此焦虑很长时间,就比如我周末要飞了,周一我就开始不自在,我看很多的文章照片,我的手机里也有很多北欧的照片北海道的照片或者说非洲的南美的,我闭上眼睛我想象我在世界上最哪里的一个海角,这些我只能靠自己的脑部了,而且我知道在那个环境下一定会更有灵感,可能会写出更好更多的东西,但是飞行对我来讲的确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去克服,我甚至跟爱人吵架,绝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飞行

    晓松:没飞,还是飞的路上所以吵架

    韩寒:不,因为有的时候我自己可以不飞,但是家人或者小朋友的时候要去国外,要带他们去多看看世界的,就如果我的家人坐飞机的时候,我也会焦虑好久,所以很多时候我说你能不能第一就不要有转机的,能不能就找这种777、787最差330或者怎么样的,所有飞机的安全记录我都特别的了解,你能不能不要去坐水飞能不能怎么样,能不能家人分两班飞机上,说实话其实是过分的要求

    晓松:你想得好多

    韩寒:就人家觉得你神经病

    晓松: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虽然你现在其实也不老,但是由于你出道早,所以你是起起落落,然后其实还有一次攻击你,就是冯唐那个金线,你先说你怎么看,然后告诉你一件,你听了以后还挺欣慰的事

    韩寒:我觉得是这样,就是说首先任何东西,一定是有它的门槛跟标准,就比如说我们自己在说开车的时候,我一看那人开车平时也是教练,我就说这人的开车水平是怎么样的,但是本质上,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金屋银屋不如自家的狗屋,金线银线不如你自己心理的那条线,所以有的时候我在做自己的作品的时候,我觉得如果它达到了我心里那条线,我就会很开心,我不在乎他人的评价,就像《1988》,就算有人说它写得很差很散,没有主线没有冲突,我觉得也行的

    晓松:有人说吗

    韩寒:有有有,的确从故事冲突来讲,它不是好多强冲突小说的类型,但是我就会觉得有些我之前写的小说没有达到我内心衡量的那个标准,我觉得这很正常,冯老师说的很正常,所有的东西都有他的门槛都有他的金线,但是到不到金线我自己来评判,这是我觉得我自己的好处。

    晓松:王朔也跟我说过这句话,王朔说所谓的活明白,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绝不把评判标准交给别人,一旦你把评判标准交给别人,你就完全没活明白

    韩寒:我知道的明星名人,有的时候你看他们好像很光鲜,但他们精神很抑郁,也是这个原因,就是过度在乎他人评价,就是你可能会有很多的支持者,但是也有很多人讨厌你,你天天去看那些讨厌的人的发言,你的精神状态一定不会好的,

    晓松: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讲的真实的故事,就是冯唐他大概这一辈子到现在,有两次特别低落的时候,一次当然是···憔悴得不得了,把我叫去,然后说因为四合院也给人家了,然后什么也给人家了,自己租了一个破院子,没有他原来那个四合院好,然后就那种颓废,那天我一滴酒都没喝,你知道陪人喝酒一定是人没低落到最低的时候,就是你觉得还能弹起来的时候,你说咱哥俩喝杯酒然后等等,说点我比你更掺什么之类的事,但他另一次非常低落的时候,还在那个四合院的时候,就是因为他写了那个金线攻击你

    韩寒:为什么呢

    晓松:然后他就被大量你的粉丝攻击,人都是这样的,你貌似看冯唐觉得这人都成仙了,《不二》也写了,但是他其实真的去看那些骂他的,结果自个儿给看抑郁了,最逗的是说不行,高晓松你来一躺,结果那儿一看,他就是那种特别难过,然后那天最逗的是还下点雨,因为你知道北京的四合院,就是为了不下雨设计的,所以下雨的时候是特别痛苦,因为他不像南方有回廊或者骑楼,所有那些设计都是为了有雨,所以北京四合院一下雨特倒霉,我们俩坐在院子里,他那颗枣树还是什么树,然后噼里啪啦还滴雨,他也不管了,他就一直问我,他说,我说错了吗,我说错什么了,为什么他们这么攻击我等等,我就看着他哈哈大笑,我说冯唐,你也有今天

    韩寒:我就好奇怪,他难道不理解所有的攻击,其实跟对错是没有关系的,这个是第一,第二我们其实很容易地把有些人试图给你讲他的道理以及不同的观点认为这是攻击,攻击有的时候会骂,说你这是啥,你怎么怎么样这是一种,还有一种就我觉得你说的没有道理,我觉得你说的不对,我们会把所有的这些都混为一谈,觉得是对自己的否定

    晓松:金线的事不用谈论,我说最重要的就是,冯唐你装了那么多年遗世独立,然后成了仙然后等等,我说你居然就这点事就把你打垮了,因为那次攻击他,其实就跟咱们那时候打仗根本不能比,咱们那时候打得没跟你说,光删帖就光删一个,40多页都过去了(他三十几岁时候,闲着没事写篇文章,然后说文学是有金线的,结果就被韩寒粉丝围攻,被围攻得很难过,跑到他们家小树底下,他有一个四合院在北京,我当时一边安慰他,心里一边特别爽,我心说,你长得浓眉大眼,你也受不了)

    韩寒:我觉得我很愿意试图去换位思考,想象他那时这样的心情,但是我始终是觉得作为一个创作者,他也一定是很敏感的,但我觉得很重要的是,他要把敏感用在对生活对未知所有创作的感知上,而非用在他人对你的评判上,我觉得这个可能对作品会更有帮助,我也一直试图这么要求自己,我觉得我不是完全能做到,当我看到很多对我的误解或者说是辱骂或者说什么,也会对我的内心有一定的波动,但是它已经不再能够影响到我的决定我的行为

    晓松:但是那次对他冯唐有很大好处,就像你从那之后,对你拍电影是不是有特别大的好处,对你理解生活理解生命等等

    韩寒:其实真的我如果要做一个总结的话,我虽然是一个很早就从学校出来,算是休学也好,退学也好,可能有些人在想他如何变成一个神,但我自始至终,无论是从赛车或者到电影,我始终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学生

    晓松:赛车我不懂,电影我觉得你上手能做到那样已经,北京话就是,我拍完第一个电影《那时花开》找王朔来看,王朔看了以后说不丢人,我觉得就已经很,那个其实还挺有感觉的,挺有意思那电影,我到今天看我都觉得挺有意思,然后我觉得真的不丢人

    韩寒:谢谢,那说明我可能还是一个还不错的学生,但是真的是,你越是去接触世界之大,一个行业之广,就是我自己去比赛的时候我是能感受到,我觉得我已经开得非常快了,而事实上我也是亚洲最顶级的拉力车手,我觉得在亚洲我的对手是不多的,但是当你跟那些欧洲的一些车手比的时候,他们而且还不是世界最顶级的WRC的车手,只是可能在WRC里面也只能排到中游的一些车手,来国内当外援的时候,当一个赛道你觉得你已经发挥到极限,这世界上不可能有生物比我在这个赛段里面开得还快的时候,他们还能够一公里快你半秒,你就觉得一个人如果真的是觉得自己是仙是神,那其实真的是太学生了

    晓松:就那些,挂在那儿那些电影,那是属于看完以后就,就比如我如果真的是纯怀着对艺术的追求,看完就不拍了

    韩寒:所以我觉得这也是这么多年生活对我的磨砺

    晓松:我是眼看着你这么多年起起落落,然后这样成长起来,我觉得你刚才说那个学生是真心话,因为咱们做这行的人越做越觉得,天外有天,因为你不做的时候,其实真的就是因为能力,真的把那都给你,就这个连一模一样的投资跟演员,一切都给你,连那个时代都还给你,你依然拍不出来,因我比你大嘛,我早就体会到这个问题,所以我为什么人家说你怎么什么都干,我说因为我清楚地体会到天花板在哪儿,咱就别去顶那东西去了,咱还是在能使四分力就能干点事的地方,然后就干点事,希望你新电影继续成功,因为才华还是看得见的。尤其是期待《1988》之后的下一部长篇小说。这是我自己真心地非常期待。

    韩寒: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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