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唱歌的海妖塞壬

有一个会唱歌、还小你5岁的海妖塞壬式小情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冷风穿过银杏，飒飒作响，十月的成都，天气已经十分凉了。

铁像寺水街的灯已亮起，街上行人寥寥，朱红色的墙壁在树影斑驳光影下，显得更加静谧冷清。

我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一阵咖啡暖香扑面而来，稍稍减去了周身寒气。远远的，看见棉花在靠窗的沙发上发着呆，我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她才抬头看了我一眼，“柚柚，你来了。”

店员过来点单，我要了一杯热牛奶。可能是年纪大了，茶和咖啡，过了下午我是都不敢碰的，会兴奋到凌晨一两点都睡不着。

“你精神不太好。”我关切地望着棉花，只见她面色苍白，脸庞消瘦，眼睛湿哒哒地泛着泪光。

“柚柚，你说得对，我不是那种玩得起的人。”棉花把头偏向窗外，手指轻轻地触摸着咖啡杯的手柄。

我叹了口气，伸手握了握她放在桌面上的另一只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比她还凉，似乎没法给她一丝安慰的温度。

棉花是个优秀的女孩，容貌、学历、家庭条件都不错，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一个与她条件匹配的交往多年的男友。父母疼爱，男友宠溺，看上去，让人艳羡的公主。而让公主抑郁伤怀的，却是一个小她五岁的，贪玩任性的小孩。我不知道称他“小孩”是否合适，不过，在我看来，二十一岁的男孩，确实还没有长大啊。

“柚柚，他说我是乖乖女。你知道吗？从小，我就扮演着别人眼中的好孩子，我的人生轨迹是那样的标准乖乖女，自以为是静水流深，却不想有一天会怀疑，这到底是静水流深，还是一潭死水？”棉花看着我，像是在问一个答案。

“乖乖女没什么不好，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我安慰道。

棉花摇摇头，“但是他，和我很不一样。他是那样鲜活、生动，有时我觉得他孩子气得可爱，有时又觉得他老练得很社会。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不是那种成熟稳重的厚重质感，而是一种市井江湖的圆滑老道，一种我所陌生的气息。”

“像个痞子。”我喝了一口牛奶，淡淡地说。

“对，像个痞子。”棉花托着腮，像是在回忆，眼里开始泛着光彩，“刚认识他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人，会和我发生什么，他那么爱闹爱玩，一刻都安静不下来的。和他一起的时候，你从来不会觉得无聊。他喜欢最新的电子产品，痴迷最潮的单品，喝最烈的酒，玩最心跳的游戏，唱最深情的歌。”

我举起了手边的牛奶杯，碰了碰她的咖啡杯，“我喝最养生的牛奶。”

棉花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继续她的回忆，“柚柚，这不是第一个唱歌给我听的男孩，可是，他和他们不一样。你知道的，去酒吧我顶多喝个莫吉托，但是他告诉我，小麦胚芽酿的啤酒，不苦，听着他的歌，我真的就觉得啤酒不难喝了。”

“海妖塞壬。”我点评道。

塞壬是希腊神话中的海妖，半人半鱼，总是出现在狂风暴雨的海上，在岸边唱着凄美动人的歌声，媚惑往返海上的水手，使他们所驾驶的船，不由自主地驶向岸边的礁石，撞个粉碎。

“可能是吧，我就是被蛊惑了。”棉花自嘲地苦笑，“你还记得今年五月的时候，我说要辞职去旅行的事儿吗？”

“嗯，记得，后来你领导挽留，没走成，休了个长假。”

“我觉察到我们的关系不太一样了，是因为他对我说：‘我们一起去旅行吧’，单独和一个男人去旅行，这太暧昧了。”

我摇摇头，“这不是暧昧，是红果果了。”

“我承认自己后知后觉，突然醒悟这样不应该。犹豫着，拒绝了，他没有多说。后来，我准备着自己的出行线路。为了弥补爽约，请他看电影。他说，‘这和一起去旅行，有什么区别呢？’是呀，这样又有什么区别呢。一颗心蠢蠢欲动，再多的粉饰太平，都是掩耳盗铃。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想靠近，和他在一起，是一种陌生的新鲜感，还有欢快。”

“所以，你还是去了。”

“是，我们一起去了上海。”棉花伸手理了理耳边的垂发，“我忍耐着，克制过，却抵不过心底的欲望。在迪士尼，排过人生最长的队，也看过最美的烟火，在裕德路的民宿里，喝过酒，讲过心事，玩过数马游戏，沙发上，他枕着我的腿睡着了。我指尖掠过他的头发，看着他的侧脸，睫毛长长的，一脸孩子气。”

“能这样引诱你的，怎么可能是孩子气。”我晃动着杯子里的牛奶。

棉花垂下了眼睑。

“你们？”我欲言又止。

棉花眼睛盯着面前的咖啡杯，有些放空的迷离，“该发生，不该发生的，如同所有类似故事一样，不过是桥段和手法的区别而已。”

“你喜欢他什么？”我发出了疑问。

 “柚柚，我不知道。”棉花沉思了一会儿，气馁道。“有一次，看完电影他送我回家，我问，‘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过得这么快？’，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能说出一朵花儿来？”

“他说，‘因为我手中有快进键’。”棉花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发觉，“柚柚，他总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很多时候，都能让我遇见不同的惊喜。”

“小朋友，脑子灵活，机灵抖得不错。”我不以为然，问道：“上海之后，你们怎么打算的？”

“他说，我们还是朋友。”棉花那放空的眼神收回来了，看着我，“柚柚，我爱我男朋友，十分确定，这世上我唯一想携手一生的人，只有他。”

“那塞壬算什么呢？”很快，我已经想好了给那家伙的代号。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和他一起的时候，很快乐，没有想过以后。”

“那你痛苦什么？”

“刚从上海回来的时候，我十分厌恶自己，也厌恶这段关系，所以我一个人出去旅行。回来之后，我觉得自己想通了和他的关系，不过是你情我愿的情外情。后来，我们还是会像情侣一样约会，吃饭、逛街、看电影。他说，他是我的小情人，而我，也从未想过我们要有另外一种关系。原本，是我觉得自己愧疚，不能给他更多承诺，可笑的是，人家比我还不在意，在一起的时候温柔备至，分开后忽冷忽热，反而是我在患得患失。”

“棉花，很少有女人，能把精神和肉体分而待之。”

“是啊。”棉花自失地笑了笑，眼里流露出一丝无奈，“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成了哲学家，思索了很久，前因种种，也不想去分对错是非，只是自己终究不是只图一时欢愉的人，还想要精神上的契合。而他，自我得令人发指，甚至，根本不在乎你的灵魂。纠结着，痛苦着，反反复复删了他N次，又被他加回来，他说，我像个孩子，说我的思想很危险。”

“这方面，女人确实很幼稚。不过，你也很矛盾，你喜欢的就是他外在的不安分，又何必非要让他了解你的内心世界？”

“喜欢一个人，自然而然会去读他喜欢书，看他喜欢的电影，听他喜欢的音乐，想了解他的世界。不是吗？”棉花看着我。

我毫不客气地点破，“那是你，不是他。”

棉花陷入了沉默。

“所以，你究竟是喜欢塞壬，还是喜欢你喜欢他的感觉呢？”

“这不重要了，柚柚。”

“怎么说？”

棉花托着腮，缓缓道：“那天，我们约好见面，当我到了约定地方的时候，他突然说不来了。这不是他第一次放我鸽子，在他的世界里，总会突然有人有事比我重要。其实如果换做是我，男朋友也是更重要的，可是，我讨厌的是这种言而无信，是轻视和践踏。”

“可能这就是真实的他，你既然喜欢他的生动有趣，也要接受他的不按常理出牌，包括，放你的鸽子。”

“你听过杨千嬅的《再见二丁目》吗？”棉花突然抛出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有什么关系？”我不解。

棉花拿起勺子，搅拌了起咖啡，“这首歌的创作背景，是林夕与黄耀明相约于二丁目，可惜黄耀明并未赴约，林夕于等待之中有所感悟，才有了这首歌。关于他，冥想不了，可免的都免掉，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准备结束了？”我问。

“是的。”棉花放下手中的咖啡匙，“那天等他的时候，我就像林夕顿悟了一样，忽然间觉得，他心里怎样看我，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痛苦过，一直被捧习惯了，总觉得受到了的践踏和轻视，其实本来就是非正常关系，又怎么能以正常思维去对待。更何况，我本来也没想过要和他怎么样，就到这里，趁着我们还没有相看两厌，挺好。”

“你真是个善变的女人。”我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所以，你叫我出来，就是当个听众？”

“不然呢？“棉花笑了笑，神色似乎释然了，“你不是喜欢听故事吗？讲给你听了，就好像，就算是禁忌，它也有过痕迹。就足够了。”

“嗯。”我点头，“是份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