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获自由的元洛北历经一场无妄风波之后,身价竟然出人意料的直线飙升,一夜之间成为全城最受瞩目最炙手可热明星,在媒体的口中,他是光华万丈高贵出尘的男子,即便无辜蒙冤仍难抵风华,如今藏毒案水落石出,他的形象非但不曾有半点损伤,反而博得了更多的好感,获得更多的青睐,电视台电台纷至沓来,各种代言邀约不断,元宝们的队伍如同吹起的气球一般急剧壮大,一发不可收拾。
可元洛北似乎高山之巅的白雪一般平静如常,既没有因诬陷而耿耿于怀惴惴不安,也不曾因身价水涨船高而流露出半点欣喜骄矜,被麦芃芃强留在麦家几日之后,他便坚持回到了郦园。麦芃芃虽百般不舍,但也不得不由着他。因为,因为有他在,望水街实在是不得安宁,粉丝媒体日日夜夜围追堵截,整条街的邻居都不堪其扰。
人前的风光亮丽,与背后的苦楚,大概就是被瞩目的滋味。麦芃芃的情绪忽起忽落,这几日风波太盛,她似乎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而元洛北其实是另有打算。或许,与沐亦朗的这笔账,已经到了该好好算一算的地步了。
孰料,几日之后,他最先接到了沐亦朗的邀请。
城外五里,菀彼青青客栈的顶层玻璃天台,黑漆方桌,两只蒲团,沐亦朗与元洛北相对而坐,茶气氤氲,含笑不语。
“菀彼青青,想不到沐老板的客栈如此风雅,实在是与沐老板的气质不相符。”元洛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是好茶,对面的人,却绝非善类。
“元老板见笑了。我母亲十分喜欢读《诗经》,所以小时候的我,是耳濡目染。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自从父亲去世,她太过伤心,不久之后便悄无声息远走他乡了。”沐亦朗扭头望向远方,声音轻柔,似是无限的回忆伤感。
“沐老板也是有故事的人。”
“故事,谁没有呢?你,小麦芽,还有这世间的所有人,恐怕都是有故事的人。”
元洛北点头,顺着他眼神的方向望过去,郁郁葱葱的树林此刻被残雪覆盖,在阳光下光光点点,有种不真实的亮,“想必你的父亲,是埋在那里的公墓吧。”
“想不到你的洞察力这么敏锐,他在那里已经十多年了。”沐亦朗收回略显怅然的目光,深深望了他一眼,一丝笑容浮现在嘴角。他笑起来,总是有种淡淡的邪气,却又不是让人生厌的邪。
元洛北不置可否的摇头,“是你不经意流露的感情太过于明显,想必将客栈建在这里,搭起的这个玻璃天台,也都是为了能够经常望见你的父亲吧。”
沐亦朗深抿一口茶,“想不到,你竟是我的知音。只可惜……”
“只可惜,你想要的太多。”
“多吗?我只不多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争取我爱的人,这算得上贪婪吗?”
“拿回属于你的,争取你所爱的,无需编织这么多的阴谋,你大可正大光明的去拿去争取。你的行为,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君子?”沐亦朗玩转着手里的茶杯,禁不住冷笑,那笑容有些惨然,“不是所有的黑暗,都可以正大光明来化解,你可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用些手段。”
“就像你故意陷害我一样?沐老板,为何你对我,总有这么强烈的敌意?”元洛北挑眉直言,探身凝眉询问。
他摆摆手,“你错了,我对你没有半分敌意。我沐亦朗是恩怨分明的人,你没有害过我半分,我对你,也只是嫉妒而已。”
他嫉妒他可以君子坦荡在胸光明穿行在世,嫉妒他身边有宛若阳光的女孩深爱牵念,而这一些,正是他不曾拥有的。
“干洗店的赵荣仁,是被你收买的吧,也是你提前安排他连夜逃跑,至今不能落网。我不明白,既然你苦心筹谋,又为何主动查找真相为我洗脱嫌疑,难道……”元洛北皱皱眼睛,心中惊诧,“难道你真的就是为了,获取芃芃对你的信任和好感?”
沐亦朗耸肩叹气,“有何不可?”
“那么,芃芃糟绑架,密洞里的哑巴也是你?!”
沐亦朗依旧耸肩叹气,“这也瞒不过你。”
元洛北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语气低沉下来,“你竟然对芃芃用情如此之深。那么,你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伤害她,你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对吗?”
“正是如此。”
“那试探的结果呢?”
“元老板,”沐亦朗正色的望着他,“我知道你不是个简单的人,马鹿玉在你身上,不管你是如何得到的,我都希望你能让给我。”
“我说过了,玉佩我已经送人了。”
“送给谁,难道是……”
元洛北扬眉点头,“就是在她那里,你可以去抢去偷,千方百计用尽你所有的阴谋诡计。”
沐亦朗一声长叹,“你够狠,明知道我唯独不会对她耍手段,偏偏来将我一军。”
“那又如何?”
“那么,我希望你离开小麦芽!”
“你这两全其美的主意,未免打的太好。别忘了,你行事多年斑斑罪行未必没有蛛丝马迹,如果我说我有证据想必你也不会怀疑,何况,我也有人证。”
“人证?是与我一起设计你的肖琦儿,还是消失的赵荣仁?”他轻蔑的嘲笑着元洛北,丝毫不在意。
“如果都不是呢,你在麦元雅集安插的人,你自己不会忘了吧。”元洛北紧盯着他逐渐变色的脸,一丝笑意带着寒冷。
“元洛北,你身怀武艺,我自认不是你的对手,但论心机,我不输你。你虽然知道我的秘密,但我知道你更大的秘密!”他的脸慢慢靠近他,瞳孔的黑色光圈如同黑洞。
“什么秘密?”他的周身被骤然升腾的寒气笼罩,密不透风。
“曾经在矿洞里,我遇到过一个叫元大柱的人,他因塌方当场身亡,我曾亲见到那血肉模糊的场景。如果真正的元大柱,已经死了,那么站在我面前的你,又将是谁?”
他是谁?他究竟是在大魏叱咤风云的洛北王拓跋尊玉,还是今世风光无限聚光灯下熠熠生辉的元洛北,这样的身世奇局,竟然如此难解,是,又不是,而不是,又全是。然而面对沐亦朗的咄咄追问,元洛北却仿若突然被卷进巨波漩涡,世界之大,忽觉无处可容身,大梦初醒,一生如此荒唐。
而自觉世事离奇的,又岂止他一人?表面稳如泰山气定神闲内心却内心激流奔涌的沐亦朗,又何尝不是早已神思震撼?
五年前的那个秋天,只因他听闻当地墓穴中可能埋藏着九王玉,便只身偷偷潜入到山西的一个矿井之中,跟随着面色黢黑的工人与凶神恶煞的监工深入洞穴,在那里,他遇见一位憨厚善良的兄弟,那兄弟分给他馒头与水,带他躲避危险的侵袭,他听他讲自己的家乡桃源渡,讲他们半个村庄都是元氏子孙,讲自己少小被拐离家难回。他曾经答应过他,会带他离开黑心矿主的控制,他满怀回家的欣喜感激,一路相互,却在出洞的途中遇到矿洞塌方,那兄弟瞬间将他死死护在身下,他逃过一劫,他却血肉模糊,再也不能踏上回家的路。
那是他有生之年,经历的第二次生死之劫。第一次,他在墓穴之中失去了他的父亲,也失去了所有的童真与善意,一夜长大,坠入仇恨的深渊,而这第二次,他在矿洞中失去了对他真心以待的小兄弟,他一路护他敬他,至死都毫不犹豫。他深深的记着那张憨厚率真的脸,以及他血肉模糊的样子。后来他真的在当地成功的找到了一块王玉,沿着记忆中的描述,他追寻到桃源渡,暗中遥望到元家可怜的父母,偷偷的留下不菲的一笔钱。他知道他欠老人一个儿子,却也深知,今生今世都再难还清。
可是,就当他逐渐忘却他之时,在望水街的拐角,他看到了一张莫名熟悉的脸,除了周身气质不同,他们的模样几近重合,他的记忆猛然间被唤醒,忍不住全身颤抖,惊心动魄。世间没有鬼魂,死也不能复生,他暗中多番调查,惊愕的发现他顶了元大柱的名义,改头换面才成了如今的元洛北。
大概这个世界上,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不知道他冒名顶替是为了什么,却深信定然是个不可告人的惊天秘闻。他一路纠缠至此,几番筹谋试探,多重目的交缠,有恨,有爱,有疑惑,所以,他深信,在这场男人的较量中,他必定,是胜利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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