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在码头隐蔽处坐下来,麦芃芃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静静的等待着,她知道如果沐亦朗真的在这里,一定能发现自己,一定会找到她。
一阵不知来自于何方的冷风吹散了她飘零在帽子之外的长发,她正欲伸手,长发已然被轻轻挽起,绕于她的耳后。随即,一个寒气逼人的怀抱将她环绕住抵在码头下隐蔽的角落。他的身形高大硬朗,如同雕塑般堵住她的视线。四目相对,没有言语,他的唇火热的压下来,她立即扭头躲开,两张微凉的脸贴在一起。
“你来找我吗,小麦芽?”多日不见,沐亦朗略显清瘦,眼神却依然凌厉。他的声音贴着她小巧的耳朵,丝丝绕绕,很不真实。
她点头,一张脸苍白如纸,“警察都在抓你,你怎么不逃出去?为什么还在这里?你疯了?”
“警察的监控很严密,为我布下了天罗地网,不过最关键,我还不想走。”
“走吧。”她的牙齿轻颤,声音轻微。
“真开心你能原谅我,可是你还在这里,我不走。我还想吹笛给你听,《良人曲》,喜欢吗?”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她怎能不喜欢。
“我不想看见你死,带着它,走吧。”说到“死”字,她的眼泪忍不住滚落,仿佛早已预见过无数次那恐怖场景。她从口袋里拿出东西,掰开他的手掌塞进去。
沐亦朗摊开掌心,一枚青色玉佩,盈盈闪着幽光,马鹿纹理细致,难得的高洁。
他的嘴角轻轻一笑,月光下尽是无奈凄凉,“你竟把马鹿玉佩给我?”
“我听说九王玉只差这一枚,我给你,只要你能活着,什么都好。上次去见你,其实我并不打算跟你走,但是,我真的不愿你死。”她的声音数度哽咽,扑在他怀里尽情颤抖不已。
十几年前她经历过生死离别,感受过撕心裂肺的痛,如今她不愿再次经历。哪怕是错的,哪怕结局潦倒,她也愿意如此。
“呵,”不知是不是他的泪,滴落在她的额间,如果那泪是红色,此刻定然如同点了花钿。“我很幸运,虽然你不爱我,但仍然心中有我。”
“来不及了,”她猛然擦干眼泪推开他,“吴诩他们早就埋伏在码头,快走,求你。”
一丝诡异的笑浮在嘴角,他竟有种生死无畏的神色,“是吗,都来了吗?都来了,你看,警察,还有你的元洛北,都来了--”。
话音未落,码头的灯瞬间照的亮如白昼,惨然阴森一片,四面八方呼啦啦围过来一群穿着防弹背心的警察,个个持枪严阵以待,领队的正是吴诩,旁边站着气度如华的元洛北。
“洛北--”她转身喃喃的望着对面,没忘记挡在沐亦朗身边。
寒夜冷风,元洛北神色如常,只是向她微笑示意,仿佛一切早已了然于胸,仿佛表明他的理解与他的不介意。
自己的女人喜怒都形于色,能有多难懂?只不过稍加心思便可全部猜透。晚上他假意离开麦家,实则一直在暗中跟随她。虽不知她来码头是为何,但他隐隐觉得肯定与沐亦朗有关。无论如何,沐亦朗这个后患绝不能再留,是他暗中联络吴诩,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原本人声嘈杂的码头,此刻又喧哗起来,警察的呵斥声、警犬激烈的狂吠与呼呼冷风纠缠不休一步步靠近,麦芃芃不禁心内一黑,身形忍不住微微颤动。
电光火石之间,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她的太阳穴,危机关头,是沐亦朗的枪。他一手勒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敏捷的握住枪。
他劫持了她!
现场一阵凝滞,天空乌云翻滚,排山倒海而来,又轰轰然而去。“怕吗?”他目不斜视,轻轻问。
两行热泪扑簌簌而落,一路滑过她的眼窝、脸颊、鼻翼、嘴角、下巴,最后滴落在他的手背,他不经意的被震动,却极力稳住心神。
“怕。这样洗刷我包庇你的嫌疑,你会死的。求你了,别这样。”她低声乞求他。
“我的小麦芽果然最聪明。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其实我是想多抱你一会儿。”生死关头,沐亦朗的声音温柔如常,接近于调情,甚至手中的力道加重,将她抱的更紧。只不过在吴诩眼中,他是杀机更重。
“派个女人做诱饵来抓我,警局竟是这么无能!阵仗这么大,我沐亦朗真是荣幸之至!” 他高声喊向严阵以待的警察。
吴诩冲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此时他万分焦躁,恨不得一枪击毙了对面穷凶极恶的暴徒。绑架案、爆炸案,如今又意欲劫持人质杀人,还有什么大罪是他沐亦朗没干过的!“认罪你未必死,但杀了人质你一定活不了!沐亦朗,赶快放了人质!”
“放不放人质我都是个死,我是你的情敌,吴警官,想必我今天不会活着离开码头了吧!”
当着众人被戳穿私事,这招成功的让吴警官有些失神。脚步忍不住便停了下来。
人质麦芃芃这时候还敏锐的捕捉到了沐亦朗的邪恶,微微回头狠狠瞪他一眼,“吴诩不是这种人。”
“别为小警察说话,没看见正是生死时刻?”他依旧目不斜视,但声音里竟尽是宠溺斥责。
“他在拖延时间,别受他影响。”元洛北轻轻走到吴诩身边,对他耳语。吴诩登时会意,回头一使眼色,两名警察点头,悄悄退到人群最后。
这细微的小动作没能逃过麦芃芃的眼睛,她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有两个警察走了,会不会是狙击手?”
沐亦朗点头,“我这种重犯,确实配得上狙击手。只不过不知道为我准备的狙击枪是什么型号,狙击手是不是菜鸟,我可不愿被菜鸟枪和菜鸟狙击手击毙。你知道,我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闭嘴!”麦芃芃觉得气氛越来越不对,拜托这是生死对决好吗,下一秒可能要没命的,能不能不要这么儿戏!
“好!”他回答的干脆。在虎视眈眈中,一路挟持着她退到江边。警察们也一步步逼近。
“现在好戏开始了。”他说。
无际的江边结着薄薄的冰,映衬着今晚的月光,愈加惨白。月光也躲躲闪闪,跟乌云上演着对决,就好像也知世间景。
“我风衣的右口袋,你把东西都拿出来。”
她伸手摸了进去,冰凉的触感。是一把金属钥匙,还有刚才她相赠的玉佩。她疑惑的侧脸望着他,不明所以。
“我不会收他给你的定情信物,你拿回去。而且,我送你个大礼,”他俯首过来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望着她惊愕的表情,他耸耸肩,“它们属于你,你留着也好,卖了也好,或者--总之,怎么都好。”
“元洛北!”他忽然变了音调,冲着对面大喊一声。
元洛北翩翩公子一般踏月而来,如此险恶的境地,自己的女人被人劫持,他却神态自然,毫无慌乱神态。“沐老板终于想到我了?”他停在距他两米之外,含笑而问。
“元老板是不是极其盼望我死?”他问。
元洛北凝眉想了想,“不死也无妨,但毫无疑问,死了更好。”
沐亦朗哈哈大笑,“我死了,你的秘密就没人知道了对吗?”话虽是说给对面的人,但他的眼神飘向怀中的麦芃芃,但见她一副了然模样,心中微叹。原来她知道元洛北的秘密,甚至比他知道的更多。他至今仍怕她被蒙在鼓里,因此为她做最后的试探。如今,他明白了,他们彼此之间才是心意相通,没有秘密,也没有芥蒂。
可是,对不起,这个芥蒂,他种定了。
“你千方百计查我检举我,暗中示意肖谭二人追杀我,今天又带着警察追捕我,元老板,你就如此恨我?”
元洛北满脸端然,“因为你是罪有应得,我光明磊落,没有任何不妥。”
“那如今你要如愿了。”他低头稳住她的额头,垂下一滴冰凉,“原谅我不能陪你一生,再见了,小麦芽。忘记我,好好活着。”
话音未落,沐亦朗猛然将她推向元洛北,一个纵身跳进江面距离他最近的游艇,混乱枪声在瞬间响成一片,这惊心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麦芃芃在懵懂混沌中不知该做何反应,宽大的风衣从天而降遮住她的眼睛,元洛北温暖的怀抱将她紧紧护住。来不及疑问,轰然震天声响从江面传来,一股炙热袭来,他们禁受不住,趴倒在地。麦芃芃耳朵轰鸣,猛然甩开风衣,眼前巨大的火球将她的眼眸烧成一片灰烬。
游艇爆炸了。
“沐亦朗--”麦芃芃发出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然后她的眼前一黑,轰然昏死在离乱的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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