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img.haomeiwen.com/i14434176/b3f97e994ed5bc23.jpg)
今天是父亲离开我们第25周年的祭日。
正月初八。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总想写点啥,以表达我的怀念之情。但却总是拿起笔思虑再三又放下。
因为,我的父亲跟天下千千万万个普通农民一样平凡,平凡到我不知该从何写起。
就在前几天,我跟女儿聊起这个情结,女儿说:“在你们小的时候,在那样一个偏僻而又贫困的大山沟里,在你们一日三餐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我爷爷没让你们兄弟姊妹几个辍学在家干农活,坚持把你们兄弟几个供到省城来读书,这就是他的远见卓识与伟大之处,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你们村里许多人连小学都没念毕业……”
一语中的。
其实,每一位普普通通的父亲,即便是卑微如尘埃,在儿女心里,他都是一座山,伟岸而高大。
![](https://img.haomeiwen.com/i14434176/e224a199d60c95db.jpg)
我的父亲,他来到这人世间好像就是为了见证世间的苦难与生而为人的艰辛。
父亲出生于1931年,正是中国历史上多灾多难的年份。是年,长江流域爆发特大洪灾,淹死十四万余人;水灾之后接着瘟疫传播;同年“九一八”事变爆发……
父亲从出生就摊上一个大烟鬼不顾家的爹。他爹,也就是我的爷,隔三差五地挑一担柴火去集镇,卖了钱顺道去烟馆抽大麻(鸦片),把手里钱花得分文不剩才回家。家徒四壁,没吃没喝时就对我奶奶一顿打。在我父亲四岁的时候,我奶奶在绝望之中上吊自尽了。此后,父亲被他外婆家领去抚养大。
小时候听我母亲讲父亲的过往,我还以为父亲的外婆家是当时的富家大户,其实也是普通的穷苦人家。
父亲命苦却性情刚烈,不认命不屈服。在他17岁那年加入地方剿匪的民兵武装。从郧阳到襄阳,直到全境解放全境剿匪全境太平之后,才又离开队伍回到他出生的穷山沟里,白手起家,盖起两间新房,娶妻生子,才有了我们兄弟姊妹这么一大家子人。
![](https://img.haomeiwen.com/i14434176/6f0b7d56106a6b84.jpg)
在“四清运动”那会儿,因为给我大哥取了女孩的名字,并且打了耳洞戴了银棒槌耳坠,我父亲被扣上“搞封建迷信”的帽子拉去批斗。那时候都是白天下地干农活,晚上拉去挨批斗。连续被批斗多天之后,父亲撑不住了,夜里回到家就失声痛哭。
“四清运动”结束之后,上头来的工作队又动员父亲入党,说他是清白的,并且委任以村里民兵排长。在我略微记事的时候,父亲还常穿着很旧的军绿上衣,腰间是军用皮带。
父亲一辈子没进过学堂,没正式地念过一天书。但他在跟着队伍打土匪的岁月里,他总能见缝插针地找来旧报纸学识字学文化,用他的话说是“瞟学”了几个字。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晚上我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父亲闲下来之后也会拿着我的语文书读课文,一字一句很是认真,遇到不认识的字会停下来问我。父亲记性很好,问过一遍的生字,下次再读课文就都认得了。
因为他的正直,他的勤奋好学,不久之后他又兼任了生产队里现金出纳。把生产队里的每一笔收入与支出都记录得工工整整,清清楚楚。从接手到交出,几十年没错过一分钱的账。
最让我感念的是在我们那样一个偏僻又贫困的大山沟里,在吃不饱饭的岁月里,父亲却坚持让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上学念书。而不像村里其他家庭那样,儿女们从十几岁开始就被当作主要劳动力在家务农。
![](https://img.haomeiwen.com/i14434176/f5d338e41b8780cf.jpg)
也正因为那样,在我们兄弟三人都同时来省城读书的那几年,家庭经济一度拮据到极致。为了给我们凑学费和生活费,父母白天下地干农活,晚上就趁着月色上山割龙须草,然后再熬夜编织草毯去卖钱。父亲好几次在夜里爬山割龙须草的时候,脚底踩空而摔倒。
多年之后,母亲在跟我说起这段艰难经历的时候,虽然是轻描淡写的,但我却时常想起,父母在年近花甲之际,在夜晚爬山劳作时摔倒,因摔伤了腰而挑不起两捆龙须草,和母亲坐在山路上悲泣……当这些情形几十年后再次映入我脑海时,我忍不住泪目了。
董卿在《朗读者》中说: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选择出生,贫穷不是原罪。但是我们有责任在我们手里斩断贫困链条,不让贫困再传导给下一代。
我可亲可敬的父亲做到了。
![](https://img.haomeiwen.com/i14434176/f0e9137277f40a51.jpg)
父爱如山。卑微到尘埃里的父亲,他自己吃尽了世间的苦,却甘愿拼尽一生辛劳,透支着体力,忍受着赤贫,咬着牙把儿女们举过头顶,让我们在青春年少时就能看见大山沟外面的世界。他默默地做着儿女命运的摆渡者。
1996年深秋,父亲突然感觉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胃疼胃胀,饭量骤降。但他强撑着把山坡地里的红薯都挖了挑回去装进地窖,然后才由大哥陪着去县医院做检查。
那时候我还在老家县城里工作。
父亲在县医院被查出胃癌晚期。他听到结果后就直接回家了,没有接受过任何方式的治疗,哪怕是吃中药的保守治疗。几个月之后,于1997年农历正月初八,父亲在对生命的眷恋与绝望中决绝地离开了。
方圆十里八乡认识我父亲的人都说,他耿直一辈子,勤快一辈子,辛苦一辈子,清清白白一辈子,他是个老好人却没享过一天福。
![](https://img.haomeiwen.com/i14434176/4f246a012c9bdcd7.jpg)
作为他的小儿子,我最愧疚的不是“子欲孝而亲不待”,而是在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一步步渐行渐远、一天天走向生命尽头,空有一身力气百般不舍却拉不住挽不回的无助无奈。
人这一辈子,风风雨雨,坎坎坷坷,期间或有无数次不想活了的念头,但在生命的尽头,却都有着极强的求生欲。
这是人的本能。历尽人间苦难的父亲也不例外。
每每忆及父亲病重之际侧卧在床问我“这病还能不能治”时充满求生欲的眼神,我总是心疼到流泪。
今天,我们的生活条件较之父亲在的那个年代,已经有了很大改善,我们更应像父亲那样扛起家庭责任,无怨无悔地做好下一代人的摆渡者。
![](https://img.haomeiwen.com/i14434176/3b510758b6cad7e2.jpg)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