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我们家住在体育场里面,我们那里的人叫“灯光球场”。体育场里一共住着两家人家,我们唯一的邻居家的小女孩儿和我年龄相仿,名字叫“葵葵”。这个体育场也是我们小县城里唯一的体育场。
体育场里有一个半圆形的看台,看台下面有两个篮球场。看台很高,是台阶式的,大概有十几阶。
葵葵和我要么坐在篮球架下玩儿,要么沿着看台上的台阶,一阶一阶往上爬,像爬山一样的玩儿。有时候我和姥爷也上看台的台阶,但那不是玩,是捡烟头。
捡烟头都是在头一天有比赛的情况下。比赛一般在星期日晚上。只有在那个时候,体育场才能叫真正的“灯光球场”。
篮球场上空,挂着一排一排的灯,每盏灯上都带着绿色的(外面是绿色)搪瓷灯罩。所有的灯全都亮着,把整个球场照得如同白昼。看台上坐着满满的人。感觉全县城的人今晚都涌到了这里。
第二天上午,当太阳洒满了看台的每一个角落时,我才跑出去捡烟头。在此之前,姥爷天刚亮就已经开始捡了。捡到的烟头,姥爷把它们一个一个撕开,再把里面的烟丝倒出来,装进一个小布袋里。接下来的日子里,姥爷就用纸卷着烟丝,抽上了纸烟。
姥爷总是从第一阶台阶捡起,一步一步的,仔仔细细的捡着。我就不是那样,我人小眼尖,看到哪有就直奔那里。一会儿奔到上面捡,一会儿跳到下面捡。东一阵儿,西一阵儿的跑,来来回回几次就捡不动了。
有一次正在上面台阶捡着,听到墙外有动静。我就让姥爷抱起我往外看,我看到几个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姥爷说他们要杀骆驼。骆驼又高又大,为什么要杀呢?姥爷说杀了吃肉。我第一次见骆驼,第一次听说人还吃骆驼肉。我问:“骆驼肉好吃吗?”姥爷说:“没吃过,不知道。”真是太奇怪了,还有敢吃骆驼的人?
体育场里还有乒乓球练习室,就在葵葵家隔壁。有段时间每天晚上都要练球。他们练球时,我和葵葵就给他们捡球。葵葵的爸爸是教练,所以我俩可以捡球。
到了晚上他们开始练球,我俩一个边上站一个,把他们打到地上的球捡起来,放进球案旁边凳子上的洗脸盆里。球案边上有好几个盆,随便放进哪个里都行。刚开始我俩都好好的捡,捡着捡着,趁人不注意,就放进自己兜里一个,然后继续捡球。等我俩都有收获后,就不捡了。每次我俩一人只要一个。
第二天我俩带着昨天“捡”的乒乓球,开始在篮球场上用手拍着玩。拍着拍着,球就拍到了脚下,紧躲慢躲,还是一脚踩到球上。如果只是踩了一个小坑,就用开水泡一下,一会儿小坑就没了。乒乓球又圆圆的,还能继续玩儿。如果是踩重了,踩坏了的话,那就第二天再去给他们捡球…我俩很齐心,每次都是要踩坏一起踩坏。
体育场大门两边的墙上,都是铁栏杆。大门平时是锁着的。没事的时候,我和葵葵就扒着栏杆往外看,马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看着看着,葵葵的头就卡进了栏杆里,我怎么拔她的头都拔不出来。葵葵一害怕就哭了。哭着哭着,头彻底钻出了栏杆,脖子卡进去了。我一看也吓哭了。撒腿跑回家,叫我大舅出来救葵葵。
我大舅是个聋哑人,听不见我说什么。我连比划带拽的拉着他往外跑,跑着跑着,我大舅明白了是咋回事。然后把葵葵的头,侧转着就拔出来了。我俩高兴的又继续玩去了。
有一天葵葵不见了,我妈说她家搬走了。没过几天我就烫伤了。事情发生在一天晚上,我爸正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瓢开水,我从外面跑进家,一头撞到水瓢上,一瓢开水全倒在了我身上。正值夏天,我只穿件背心,左胸被烫伤。那些日子,我每天身上涂着紫药水,包着被药水染成紫色的纱布,一个人进进出出。晚上我睡下,常听见我妈和我爸说:“一个女孩子,把胸给烫伤了,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影响”!
我的伤好了不长时间,我们家也高高兴兴的搬离了体育场。虽然我身上还有伤疤,但医生说将来不影响哺乳。
有时候突然就想起了葵葵,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自从她家搬走后,我俩再也没见过面,甚至不知道她们一家后来去了哪里。我爸说可能是回老家了吧,她家是河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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