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生活总会和人开玩笑。
过了十五,回家过年的人们又背起各自的大包袱陆续搭面包车走了,到镇上再转乘中巴车在县城或市里坐火车。村里再次寂寥,除了那些好吃懒做的二流子,只有几个老人倚在土墙边晒太阳。
依旧是冬日薄雾的早晨,依旧是村口那棵光秃秃的大枣树,依旧是站在树下拽着衣角含着眼泪的芹,但这一次她不是在迎接却而是在送别,以一个小新娘的身份送别他的小新郎—强。
芹没有走成,芹怀孕了。好在芹强两家相熟,彼此知根知底,这事也就没扯皮,找个中人两家大人长辈一起坐了抽烟吃瓜子,大家一致同意把孩子生下来,因为俩个小的还不够法定婚龄就先摆了酒席等年龄到了再去办证给娃上户口。本在年里,如今农村采买东西也方便,包个小面包两天就把该置办的置办齐了,婚礼办得有些仓促却也够热闹,村里人都来喝喜酒凑热闹,小新郎还不等闹洞房就已经醉得烂泥一样躺在屋里扯上鼾了。
爸妈出门前把芹叫回娘屋,避着哥嫂悄悄塞过一千块钱,她推却不过只好留下。妈说没想让你这么小就给人家做媳妇,你个死女子自己作,钱留着零花买吃喝,以后在婆婆底下过日子多长点心,说啥难听的听过就算了,你婆婆那人啊……妈叹了口气,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然而眼泪水还没来得及抹就和叹息声一起被芹的嗤笑声撵跑了。“什么呀,妈,你还真新潮,还会说个‘作’,咋不来个no zuo no die呢?”
热闹只是一时的,就像堂屋大门上的红双喜,微风吹过,簌簌落落的反而显得家更加清冷。强的家现在也是芹的家了,爸妈走了,公公走了,强也走了,只剩她和婆婆俩人。婆婆不是个刁钻人,只是嘴碎还有点懒,刚好今年新媳妇怀孕不能一起外出务工,借着放她一个人在家各种不放心,后面月份大了娃生了都要人照顾的由头就没跟公公一起出门打工。
早上离村时,强紧紧握着芹的手,让芹在家放宽心养好身体,等生个大胖小子的时候他就回来了,还说后院才抓了二十只小鸡崽儿呢,等开春长大了看上哪个吃哪个,其他想吃啥就让妈给做,大孙子要吃的她肯定是任劳任怨、马不停蹄。
日头已经很高了,站在冰锅冷灶的灶房里,听着二楼传来婆婆巨大的鼾声,“任劳任怨、马不停蹄”似乎还暖着耳朵后面的那一小块儿皮肤,送公公和强回来的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觉得真是“no zuo no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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